现实题材

《中国幽灵大学》

中国幽灵大学:“我不是恐怖小说,也不惊悚。”
作者:“我是无念。”
正文:“我只有一句话:抽屉里满是碎了的核桃壳。”
END

附录1
故事结束于一个奇怪的梦。梦的主人:姓名未知,性别未知,年龄未知,经历未知。只知道是个某所大学的大一学生。为了方便表述,我们设它=Y0,18岁。
这人命运多舛。在考进大学之前,经受了不少精神的洗礼。宠物死了、女友跑了、亲人病了、家里着了火、小区被查案的警察封锁。人生中各种不幸都降临到它头上。当然,以上纯属虚构。因为它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只好先杜撰一下。
于是它深深地忧郁了。在大学里,一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抽烟。这两件事使它稍微平静下来。
秋天正要到来,世间万物都变得冷酷起来。它也终于开始冷静地生活。早晨早起以后,吃早饭,去自习室看书,吃午饭,睡午觉,画画,看书,吃晚饭,去自习室看书,吃宵夜,回宿舍……一个人过得还算可以。看书时它想,毕业以后当个编辑也不是太大问题。
它最近看了一本《存在与时间》,越看越觉得搞笑。“我们必须把时间摆明为对存在的一切领会及解释的事业,解说时间性之为领会着存在的此在的存在,并从这一时间性出发解说时间之为存在之领会的视野。”它常常笑得肚子疼。有一天,夕阳正很惨地照着它的脸。它笑着笑着,觉得人生其实没那么惨。就把《存在与时间》扔了,去找《笑话大全》看了。
每天,它早起跑步去自习室,很2地在那里看《笑话大全》。它经常去7001,那里比较宽敞、幽静。窗外的景致也比较好。它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很安逸地靠着墙。
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也想起过功课的问题,但看见厚厚的课本时实在提不起勇气。它也想过老师点名的问题,但走到教学楼,就对学习充满了厌恶。
在自习室,它翻着《笑话大全》,抽着烟。
一天天,一天天,一天天……
它把整个图书馆的笑话全看了,又去电子阅览室看。终于有一天,它把全地球的笑话都看完了!!!
此时,它充满了征服感,似乎感到了自己存在与时间的价值了。它决定好好活下去,充满色彩地活下去。在那之前,它产生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它想把一个全世界最最好笑的笑话讲给别人听。那个笑话,我靠,实在搞笑到无法形容。它第一次看时,笑得吐了半天血才止住,之后半个月都浑身抽搐。
它知道这很无聊,但讲讲,听的人一定很开心。
它晚上稍微准备了一下,就睡觉了。
天亮以后,它才发现起的稍微晚了一点。大概因为昨晚笑到太晚。而且它做了很多的梦,在梦里又有梦,一层层没完没了。
它对室友们说:“我先走啦!”然后去了自习室。
今天7001没有人。它就先自己看书,等候第一个进来的倒霉蛋。可是,一直到中午打下课铃,自习室都没来半个人。它想:今天真尼玛扫兴!!
它草草吃了点面包,在自习室趴了一会儿,又等。
可是下午又没来人。
它:“o(︶︿︶)o ”
第二天,它早晨六点就去7001等了。由于全世界的笑话它都看了,就很无聊,于是找了本《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来看。这书也很费脑筋,它看了二十分钟,就头昏眼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饿。
正好,仿佛天赐般的,它前面的座位上放着半块士力架。上面还写着“横扫饥饿”。它想,估计是上课的学生没吃完,忘在这的。
它犹豫了一下,把半块士力架吞了。
它还是饿,而且由于起床过早,困得要死。它捧着书,昏昏沉沉地神游。它遇见叔本华,叔本华说,海德格尔找你。它又去找海德格尔,海德格尔说,你把这个手套给叔本华吧。它把手套给了叔本华。只见空中出现一行字:
得到200点经验值!
它惊醒了。太阳正懒洋洋地看着窗户外的小鸟。而叶子们全黄了。
它看着这个自习室。不少桌子上还放着书本、文具。可没有一个人。明明占了座,人却不来。太缺德了!!
它又看了看表,快8:00了。还是出去洗把脸吧。
这时,我们可以看到,在它出门的瞬间。教室里突然坐满了学生。大家熙熙攘攘交流着八卦,老师已经在准备上课。
一个女生从洗手间回来,说:“咦?我的士力架呢?”
一个男生说:“不知道啊。你不是吃了吗?”
上课铃响了。
Y0回到7001,教室里依然空无一人。它终于清醒了很多,但是有点渴。而且越是清醒就越感到口渴。它正考虑是不是去超市的时候,突然看见:那里又出现了一杯冲好的优乐美!!
它笑了,笑得好灿烂,好贪婪。

中午,操场上。太阳有些晃眼。
女生:“我们分手吧。”
男生:“我想知道为什么。”
女生:“你连优乐美都看不住。”
男生:“原来我是你的茶杯啊?”
然后,他们的故事结束了。

而Y0,正在回宿舍的路上。它满脑子是悲观主义的问题。在《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和《笑话大全》之间,它看到了一些联系。
半路,它遇见一只肥猫仔。这猫仔应该是一只流浪猫的私生子,正蹲在路边可怜地舔脚掌。身上有着黄色和褐色的斑纹,和秋天的色调非常相称。它看了它一眼,回去了。第二天再次经过的时候,Y0从包里拿出可比克喂它。它很能吃,半袋子几秒钟就吃完了。Y0摸了摸它的脑袋,走了。
回宿舍时,Y0脑子里还是在想复杂的哲学以及宇宙。它考虑下午去借《果壳中的宇宙》,因为它找到了一点宇宙不在果壳里、而在猫屁屁里的证据。
宿舍里没人。它收拾床的时候,看见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汤。
它叹气说:“吃完能不能收拾掉?”
当然没人回答。因为根本没人在。
傍晚,它真的去图书馆借《果壳中的宇宙》。黄昏正盛,天际的残照非常绚烂、壮美。 但Y0感到无福消受这种美景。因为它很容易触景生情,还是不看为好。
即便如此,它还是不由自主地伫立在原地,仿佛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了。风从湖面刮向它的头发。它的身影在逐渐消亡的夕阳下怅然若失。
但它还是继续进了图书馆。
后面几天,它去自习室看这本书,回去时天天喂猫仔可比克。猫仔开始茁壮成长,越来越肥,也越来越懒。

终于有一天,在花园边上……
女生:“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男生:“真的不是我。”
女生:“不是你?不是你难道是猫?”她指着路边的一只可怜的小猫,正舔脚掌。
男生:“原来我还不如几包可比克……”
他们的故事也结束了。

许多天过去,Y0在7001,还是没能等到人来。倒是经常捡到吃剩的零食。它开始感到不对劲了。因为除非去借书,最近,它一天到晚都在这里,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零食呢?
还有那些书、文具,每天都有变动。黑板上也有擦去的痕迹。为什么?
一天之后的晚上,它在这里看书时。周围平白无故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什么人都没有。
它有点怕,但也很好奇。纠结一番还是小命要紧,就把阵地换到了5201.终于它能平静地看书了,桌上也不会多出零食来了。
猫也一天天瘦下来。Y0觉得它很可怜。
某个周二,它在5201看书到傍晚,要去吃晚饭。它还准备买些吃的喂那只猫。收拾好书包,它出了教室,却想起笔记本忘在里面了。那个本子还很重要,上面是它对于“猫屁屁里的宇宙”的理解。算是它的处男or女作。
此时,上课铃响起。5201里传来一个声音:“我们开始上课。这节课轮到第12小组展示。”
它驻足想:怎么上课了?
它鼓起勇气走进教室,依然没有一个人。但学生讲解PPT的声音却回荡在教室里。它终于明白了:有幽灵!我们学校有幽灵!
它拿走本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这诡异的教学楼。在夜色和风里,满头大汗的它突然清醒了。它明白了,它终于想起来:整个大学里,它从来没见过其他人!!!!!

后面几天,它很害怕。很少去自习室了。它以为在宿舍躲着就会好,却发现,晚上的时候宿舍里也有说话声。可能是在这里住的幽灵。
它如何如何害怕,我们就不多说了。这不是恐怖小说,也不惊悚。
后来它平静下来。因为除了晚上有声音,这些幽灵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反而,一个人的生活稍微热闹了一点。
它开始想,一个人都没有,还到处是幽灵。自己怎么会考这种大学呢?
可没办法,以前过得太浑浑噩噩。
日子又随心绪恢复了平静。
它决定继续写《猫屁屁里的宇宙》。它又去喂那只小猫时,发现它比巅峰的时候还要胖了。它吃什么了?真是匪夷所思。
在喂猫时,它寻找着灵感。
回自习室,它又翻开了这个笔记本,却发现扉页被人留了一行字:你是个大傻×,猫屁屁里只有大便。
它很愤怒,又随即冷静下来:是谁?是幽灵吗?……它想起,多日前把本子落在教室。
其实它也知道猫屁屁里有大便,但,哲学肯定没那么简单。这幽灵,太肤浅了,还这么粗俗。生前肯定是个人渣。它叹气,又觉得生气起来。于是,它回到5201,在角落那个座位上留下字条:
你他妈是个大大大大傻×!!
第二天白天,纸条下面多了一行字:滚你妈的!写的什么烂东西!在大学学点有用的行吗?
Y0愤怒了,写道:靠,你懂什么?? 然后花了1000字论证了自己的观点。
那幽灵又留言骂了它一顿。
它一鼓作气,花5000字教训那幽灵。
那幽灵不甘示弱,回骂6000字并且附上插图。
Y0大怒,绞尽脑汁、披肝沥胆,写了5W字!!
从这以后,再也没有出现回复。Y0猜测可能那个幽灵被吓住了,或说服了,又或者回了阴间。毕竟5W字的威力太大。对于自己的著作,Y0越来越有信心了。
它读、写、吃饭、睡觉……到了晚上就去幽灵多的地方转转。这在以前是绝对不敢的。但这件事以后,它渐渐习惯了。甚至有时候,它突然想了解别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哪怕是幽灵也行。
晚上在篮球场,它听几个幽灵打球。“好!进了!”“我靠!差一点!”“防他!防他!”……再加上砰砰的球打地面的声音,真是又弱智又有意思。
然而,球场上终究空无一人,只有夕阳在下落。
地上随意地扔着一个球,但是没有人打。它走过去,很随意地投了一个篮,没进,就有点失落地走了。球在地上滚动着。
它走后,球场上爆发出:
“啊??球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它在自习室时跟旁边的幽灵说了句你好。那幽灵本来在读英语,听见这声你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发出巨大的尖叫声,跑掉了。这是它第一次听见幽灵尖叫,的确吓人。
回去睡觉时,桌上更乱了。它听见“室友”在说话。当然,那是幽灵。幽灵们似乎在议论日本娱乐圈的事。
在它快要睡着时,突然听见一个幽灵说:
“它们说咱们宿舍有幽灵。”

附录X
故事开始于这样一个人:姓名未知,性别未知,年龄未知,经历未知。我们设它=X,22岁。
明年夏天,X就要毕业了。大家都忙着找工作、考研的时候,它还有几门挂科的课要补,实在是惨。但由于这个年代学生们都比较痛苦,所以它心里还是平衡了一点。
周围,最痛苦的恐怕是那个室友了。前不久,那室友因为一杯优乐美和男or女朋友分手了,加上就业的压力,实在令该室友痛不欲生。
但最近,发生了令X很不爽的事。
在一次上毛概的时候,它很早就去了,还买好了晚饭。它用晚饭占好了座……好吧,这一点是有点欠考虑。结果等它回来,座位已经被另一个人占去,还吃光了它的晚饭。于是,它在那人的本子上写下:“……”(你们都知道了。)
结果,下次上课时这个座位上,那傻×还给它留了话。它绝对不可能不回敬。于是两人用这种古老的书信方式骂了一段时间。骂的焦点很傻,就是宇宙是不是在猫的屁屁里。
X觉得,这种人脑子一定被驴挤了。
后来X不再搭理那神经病。不是因为就此罢休,相反,它准备上完这学期的课,学分全部补完,正式把那家伙打一顿。然后开开心心去实习。
而这一天,现在终于来了。
晚上,在5201,X坐在那神经病的座位附近等。第一天竟然没有等到。它继续等,还带上了阳台上多年没用的板砖。可后面几天还是没来。
它还遇见几个同学。有人问它带板砖干什么,它开玩笑说刚找了份砖厂的工作。
再后来,它又听说5201闹鬼。大家都不敢来这里上自习了。它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实主义者,外加偏执狂。越是有鬼,它越想与鬼决一死战。而且它的仇人说不定哪天会回到这里,被它一砖拍死,赢得双丰收。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X正玩手机。室友发来短信:上次那个面试的负责人,刚才来了。你明天可以去复试。
X很高兴,到走廊给室友打电话。可当它回来,发现自己座位上撒了一堆核桃壳片。而且显然是用它的砖砸的。X拾起一片,说:“谁他妈干的?”
自习室里没有别人,却发出一个声音:“宇宙碎片13号。奇怪,宇宙碎片13号没了!!”
X还是被吓住了。尽管它想过真的遇见幽灵时会怎样。它,深呼吸,有点颤地说:“谁在这?”
空气说:“咦?今天怎么也有幽灵?”
X说:“你是什么玩意?”
空气说:“什么什么玩意?你偷了我的宇宙碎片吧?”
X说:“什么碎片?难道真是幽灵?”它真害怕了,砖都握不起来。
空气却很自然地说:“没有宇宙碎片,猫屁屁实验就没有希望。”
X正要逃跑,听见这个敏感字符,突然滞住。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几秒,它脑子里一片空。在漫长的回神之后,它的恐惧感变为愤怒:“是你这个大大大大大大傻×!!”
空气用恍然大悟的口吻说:“啊!是你!还以为你魂飞魄散了!”
X理智了一下,说:“怎么还真有幽灵?不会是谁在开我的玩笑吧!”
空气说:“你不知道自己是幽灵吗?还有,上次我写的观点,你怎么没回?”
X愣愣地说:“我是幽灵?”
空气说:“你不是难道我是?”
X:“我靠!”X冷笑起来,它从没遇见过这么气人的事。自己是幽灵也就罢了,不仅不承认,还说别人是幽灵。怎么会有这种幽灵渣!
空气说:“你把宇宙碎片放下,然后出去。只要你看不见,宇宙碎片就能回到我这里了。”
X头晕目眩,生气的同时,又有点怕了。刚好手机又响了,X扔掉核桃壳,一声不响离开了,赶回宿舍准备第二天的面试。一觉醒来,它觉得精神恍惚,脑子里全是幽灵,复试也没能通过。
真有幽灵?而且天天在自习室砸核桃,研究猫的屁屁?
X无法相信。但仔细想来,好奇心和被诬陷的愤怒还是把它推向了5201.这天晚上风很大,很有气氛。桌上果然满是“宇宙碎片”。核桃壳就是宇宙碎片,幽灵的思想果然和人不一样。
X说:“我就明说了吧,我回这里就一件事:你是幽灵;我不是。OK?”
幽灵说:“尼玛啊!你才是幽灵行不行!幽灵都脑子有病吧?”
X被激怒了。它说:“你才是幽灵!我不是!”它就是这样,不证明自己清白就誓不罢休,哪怕是这么傻×的问题。
幽灵说:“你是!我不是!”
X深呼吸,说:“天天砸核桃?当成宇宙的碎片?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幽灵说:“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呢!肤浅,没品,就知道瞎逛、玩手机。”
X简直要被气死。它怒发冲冠,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你他妈就是幽灵!”
幽灵说:“你是!”
X说:“你是你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就是!”
幽灵:“……”
X:“你就是!!!!!!!!!!!!!!!!!!!!!!!!!!!!!!!!!!!!!!!!!!!!!!!!!!!!!!!!!!!!!!!!”
幽灵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十几秒,它才低沉地说:“……或许。那又怎样?”
哈哈!
X心里充满了胜利感,它大口大口呼吸着,比找到了工作还欣喜。黑夜,仿佛早就亮了。秋末的天气也似乎温暖如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之前窒息般的怒吼,真是太值得了。
它徜徉在醉意里。眼冒金星。
突然间,急剧的恐慌爆炸一样涌了上来。它记起来了,它的大脑突然间想起来了。天啊,天啊。它想起来了:
它本来就是幽灵!!!!!

附录X0
我们设两年前的X为X0。X0=20岁。
X0的过去一切未知,也许是忘了。
直到上了大三,X0确立了一个目标,就是考研。因此在大家高考的气氛早已烟消云散的时候,X0告别了所能告别的一切,回到战火里。它认为:不考研,毋宁死。它每天在自习室度日,轰轰烈烈地开战了。它先是把基础课自己学懂,背会。然后找一大堆辅导书,日理万题,鞠躬尽题,死而后题。
它就这样天天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陶醉不已。
一天天,一天天,一天天……
它完成的辅导书,从十本增加到二十本,然后是一百本,一亿本……终于有一天,它把全地球的辅导书都做完了!!在充满了成就感的同时,X0有些独孤求败的空虚感。漫漫宇宙,谁又能与我一战呢?
而同时,它周围的人们感到它有点奇怪,来无影去无踪的。几天还见不到一次,后来是几个月。有人说它是去上自习了。但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喜欢上自习呢?大家都不信。慢慢地,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了。甚至怀疑根本没这个人。
又过许久,老师也不记得有这个学生了。
曾认识他的人终于达成一致:此人纯属虚构。
它的姓名、性别、年龄,统统被遗忘。
不过,X0并不在乎这些。它继续在考研之路上热血奋斗。没辅导书可做了,就背诵参考资料。于是,漫长的征程又开始了。
这些日子里X0唯一的伙伴,就是一只中等体型的猫。这猫天天很可怜地蹲在路边。X0每天经过时都会喂它。
如果长时间忘记喂,猫就会变瘦。
有时猫会沿着路边的椅子爬到它腿上,趴下睡觉,对它似乎特别亲热。X0觉得很搞笑。
有一天,X0陷入了郁闷之中:它把全世界的参考资料也都背完了。怎么办?它考虑是不是再倒着、斜着、交错着把资料背下来。
在这几天的苦恼之中,X0把猫忘了。当它想起来时,慌慌张张去找猫,却发现它不仅没瘦,反而更胖了一点。草丛里还有些香肠渣。
X0说:“谁喂了你?”
猫说:“喵……”
X0拍着脑袋去想可能是谁喂的。仔细一想,觉得不太对劲。它以前还真没注意:这所学校似乎只有它一个人。它连老师都没见过。
它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让它很想不通。而关键在于,发现这个事实以后,X0开始感到孤独。
一个人过得真快。大三下学期,X0已经完成了倒背如流的使命。为了这个目标它曾经背得差点疯掉。总算完成了,它想。然后又感到孤单,无聊。它甚至有些怀疑这样做的意义了。
到了大三要结束,X0实在受不了了,决定休息两个月。也正是从那时起,它发现了幽灵的存在。它们不仅存在,而且无处不在。
它认为:
1.晚上有幽灵。
2.而且很多。
3.幽灵几次喂过猫火腿肠。
4.幽灵不吃人。
事实证明,X0一向是个胆子比较大的人。既然休假了,晚上没事的时候,它带上一块砖去五区有钢琴的教室听幽灵弹钢琴。有个女幽灵弹得键步如飞,X0忍不住为她鼓掌。
女幽灵:“……”然后:“啊!!!!!”“嘣嘣嘣!”然后:“呯!”“啪!”可能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只剩自习室的门在吱吱摇曳。
X0觉得很可笑,幽灵见了人竟然比人见了幽灵还害怕。
一个晚上,X0去大活旁听幽灵的晚会。听得出这次规模比较大,而且幽灵的领导也来了。似乎还有个姓王的老幽灵,人气极高。听旁边的幽灵说,这幽灵还是它们的名誉院长呢!
X0越来越觉得有趣。但为了不吓跑这些幽灵,它只是咯咯地小声笑。
后来,更夸张的节目上演了。幽灵们竟然开始讨论人类的生存现状。它们说,我们人类几千年来……如何如何。我们人类最近一百年……如何如何。口口声声我们人类。哈哈!真是一群奇怪的幽灵。它们以为像人一样说话,就真的是人了吗?
回宿舍的路上,X0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么我是谁?
第二天,它搭公交车去了青附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告诉它:“你的精神太紧张了。考研归考研,但压力这么大是不行的。要多和周围的人沟通。”
X0想想也是,根本不可能又幽灵嘛!于是回去了。
可一进校门,就再也见不到第二个人,晚上有看不见的人在说话,这是不争的事实。
X0尝试与幽灵沟通,但幽灵们相继被吓跑。直到它遇到一个胆大的幽灵。这幽灵可能属于幽灵之中脑子不大好使的那种,经常在湖边游荡,咕哝着:“为什么樱花是白的……为什么湖水是蓝的……”
该幽灵告诉X0:“你有没有同类在这里?”
X0叹气说:“没有。我一直是一个人。”
幽灵说:“总是一个人,确实够孤单的。”
X0说:“你们是个有趣的种族。”
之后的每天晚上,X0学着幽灵的样子去生活。它暂时忘掉了考研的事,学着听课、参加社团、开party,虽然仍然只是靠听。它认识的那幽灵对它也比较好,经常帮它占座。它了解着幽灵的生活,也怀疑着自己的日子:我到底是不是人呢?如果全世界除我以外都是幽灵,谁又能证明我是人呢?
有天晚上,那幽灵告诉它,他是大四的。要走了。
X0有些不舍,也有些不解。幽灵也要毕业吗?
他说:“我们一个是幽灵,一个是人。我们注定要分开的。”虚空之中,他似乎在叹息。
X0差点掉泪。
他又说:“以后,我会好好做人。”
X0以为他要去投胎了,说:“再见。”
他说:“你也好好当个幽灵。”然后,响起脚步和行李箱远去的声音。随后天气突变,风狂雨骤。在这湖边的空地上,X0像孔子一样伫立在雨里。它心底最危险的想法还是被证实了。它再也没法不承认,是的。是的。搞了半天自己才是幽灵,一个孤独徘徊的、无家可归的幽灵……它摇摇晃晃地回宿舍……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它想到要去死——But作为幽灵,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唯一选择的就是被遗忘。
那晚,它睡下的时候,再也不想醒来。梦里翻滚着火焰和浓烟,似乎在将它吞噬。噩梦结束了……

它醒来的时候,正头痛得厉害。一层层的梦在脑海里挣扎,意识混沌着。它出去洗脸,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它想起晚上还有毛概课,真是郁闷。
室友在洗手间喊:“下午面试一起去吧?”
它有点不耐烦:“行!它们几个去吗?”
然后两人胡乱说着面试的事。这一天真是糟透,下午面试时心慌意乱,回学校的时候末班车也没赶上。它和室友打出租回来后,就手忙脚乱地买了晚饭。它去5201占好座位,又匆匆回了宿舍。

附录X-Y0
窗外,草木在轰隆隆的大风里伏倒。路的远处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X慌乱地抱着头,说不出话来。
在看不见的地方,Y0当当地敲着核桃,说:“你说我是幽灵,我就是吧。怎么样?”
X摇头。
Y0说:“你还在吗?”
X还是摇头。
Y0叹气说:“我都让着你了……这人真是无药可救。”
过了一会儿,X开口了,但眼里还是充满了恐慌:“我以前也曾经是幽灵……”
Y0口吻有些诧异:“那你是怎么变成人了?”
X依然抱着脑袋,很痛苦:“我不能当个幽灵,我要像个人一样活着。然后……”它思考着,“我去模仿人类,学习他们的生活方式,接受他们的思想。我接近他们,赢得他们的理解和尊重。这很困难。经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我终于变成了人。”
Y0笑道:“做人好吗?”
X说:“不知道。但总比幽灵好。”
Y0说:“当幽灵也没什么不好吧。没人打搅,每天看看书,喂喂猫,研究研究宇宙。哈哈!”
X不由得冷笑:“整天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真不知道你们幽灵在想什么。”
Y0说:“爱想什么想什么,哪像你?”
X哈哈大笑,又有些生气:“我实在没法跟你沟通。我们的的确确不是一个世界的。”
Y0说:“那是当然。就算是一个世界的还未必沟通得来。”
X起身要走,“不打搅了。当你的幽灵去吧。”然后关了5201的门。它受不了了。并非真的受不了这神经质的幽灵,而是突然发现自己也曾是幽灵,它感到耻辱。
它摇摇头,只想忘掉这个事实。
Y0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喂,你想过没有?如果迈出这栋楼,又发现一个人也不见了,会怎么样?”
X心里一紧,骂道:“去你妈的!!”然后离开了。它回了宿舍,仿佛从梦中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世界。人们全都在,大家依然热闹,一切都平淡、平凡、平常。室友正找它,商量下一次面试的事。它决定这次做好准备。
它决定再也不到5201去了。
几天后,面试虽然顺利通过,X心里仍然有个结:“我以前是幽灵。”室友问它怎么啦,它只是皱着眉不说话。
它回了一次家。爸妈都很高兴。朋友也庆祝它找到工作。学校来信,它的一个学术报告也获了奖。
一切都顺心起来。
曾是幽灵的噩梦,它终于很少想起来了。只要去忘,终有一天会忘掉。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第一次去上班前那晚,它和朋友喝了不少酒。然后回宿舍搬东西。虽然还没毕业,它已经不必住在这里了。离开前,它还是回了一次5201.
Y0还在那里敲核桃,研究宇宙。
X有点醉醺醺的,它点了一支烟,说:“我明天就上班去啦!同胞同志!永别了!以后少吓唬我的学弟学妹!”
Y0没什么感情地说:“好的!拜拜!”
X说:“哈哈哈!我就不信你不羡慕!”
Y0说:“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X抽着烟说:“想变成人吗?哈哈哈!我可以帮你。”
Y0说:“不想。”
X很有兴趣地说:“为什么?”
Y0说:“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已是冬季,外面好像下起了雪。
X说:“下雪了哦!”
Y0继续敲着核桃。过了一会儿,X发现那写有《猫屁屁里的宇宙》的本子也不见了。大概是被Y0拿起来了。Y0说:“我看不到。我这里是秋天。”
X有点诧异:“一直都是秋天?”
Y0默不作声。
看着晶光闪闪的校园,X有些留恋这个学校。它就要走了,它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四年……从这个幽灵身上,X感受到了自己的过去。它虽然很讨厌幽灵,却突然想拯救它。
它说:“你啊,不要那么固执。一个幽灵,谁能知道你的存在呢?你是可以成为一个人的,你融入了人类的社会,再也不用孤身一人。”
Y0说:“我本来就是一个人。”
X接着说:“你要学会真正的生活。生活很乏味,但是很现实。你要会吃饭,要学会自己洗衣服,要取钱、打水,要去社团,要去上课,要背单词,要考证,要插队和反插队。受欺负你要哭,高兴了你要笑。房价高了你要愤青,股票跌了你要骂娘。喝酒你要喝醉来发泄,早上洗把脸你又活过来。你要接受别人,哪怕不懂自己。你要懂赚钱,你要懂社会的残酷。你什么都要懂,什么都要学会;你要三头六臂,要八面玲珑,要九死一生,要十面埋伏,要百转千回,要万死不辞……”
Y0说:“你说我活得不真正,我就不真正吧。但我不想那样。”
X生气了:“我实在没法理解你。永远永远没法理解。”暴雪像无数的蛇在窗框里甩动,风也发出鬼哭狼嚎。过了一会儿,那本子重新出现在桌上,X拿起它,随便翻了翻:“猫屁屁conjunction的意涵?”又读道:“牡羊零度和一宫的强迫性心理驱力或外在的毁灭性对抗?”
X把本子一摔:“猫屎啊?”
Y0也生气了:“别动我的东西!”
X怒道:“什么你的东西?你一个幽灵有什么东西?”
Y0说:“你这个粗俗的人渣!操你妈!谁是幽灵还不一定!我他妈一直让着你,别找我麻烦!”
X大怒,一把推掉桌上越来越多的核桃壳。落地声噼啪作响。“我就是要找!有本事你穿越来杀了我!”
Y0:“我的宇宙碎片!!!”
X快要气炸了:“你傻啊?那是核桃壳!傻×!!!”它又拿起那个本子,突然疯狂地撕开,撕碎,碎成渣,然后扔到窗外跟风雪一起走了。它由于过度暴怒,又用尽全力,眼睛全红了。它浑身颤抖着难以站稳,大口喘着气。
自习室里静悄悄的。沉默浸没着沙沙的雪声。
突然,Y0听见它抽泣了一下。
X呜咽着说:“拜托了,拜托了……去当个人吧!去当个人吧!”
Y0说:“你欺负我,你哭什么?”
X只是低声地哭着。
Y0说:“撕了就撕了吧。”
静默了一会儿,Y0低沉地说:“别哭了,我给你讲个笑话。这是我压箱底的笑话,是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还没跟人说过。你不要笑死啊!”
X擦着泪:“讲吧。”
Y0说:“它说……”刚说到这,它突然自己狂笑起来,爆笑起来,怎么也止不住。声音回荡在这空又大的自习室,像在上演人间最欢乐的喜剧。
X听见它这样,也忍不住笑了。
Y0说:“它说……人类其实全是幽灵变的!哈哈哈哈哈哈!!!”
X一愣,又觉得的确好笑,笑得也要吐血。它前仰后合地笑啊、笑啊,浑身抽搐,脑袋嗡嗡作响。天地仿佛都消失了,时间似乎丧失了意义。笑到天亮,Y0已经不见了。万物归于平静。窗外响起鸟的叫声。阳光暖暖地照进来,雪也早已看不出痕迹。
本来洒了一地的核桃壳,也不知是被打扫了还是一个梦。
一个同学进来了:“啊?你怎么来啦?不是搬出去了吗?”
X瘫坐着笑笑:“今天就走了。”

从那以后,5201再也没有闹鬼,幽灵的传说渐渐成为大家的笑料。后来传说变成神话,再后来神话也走向终结。想起来就怀旧怀旧,直到怀旧也成为奢求。遗忘掉的,根本就不存在。

离开校园前,它买了吃的,特地去喂那只猫最后一次。但是没有找到。
要走了。它回过头,看着校区南门熟悉的匾额。一切都像是梦。一个人的大学、拼命地考研、奇怪的幽灵……它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总之,一切到此为止。它最后一次回宿舍,把最后一点东西搬走。室友已经帮它收拾得差不多,爸妈的未接来电早已在手机屏幕上跳,朋友也在新的住处等它了。它必须快点。
还剩半箱子衣服,里面压着一些看过的书。还有一块砖,它觉得有纪念意义就留下了。
还剩最后一个抽屉。里面是它大一时留下的回忆。不过,它真的记不太清楚以前做过什么。于是它拉开了抽屉。
附录X-Y=0
上班以后,它决定改名为U。这就是中国U0大学的故事。

ALLEND

《我流叛忍》,逃学忍者的故事

预警:本文含有少量脏话、暴力等成人内容;本文思想较为讽刺和叛逆。

1

我是KL九零五二,叛逃忍者。
从逃离杀生门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没有打算回去。然而杀生门作为东京二百年来最大的杀手组织,第一条门规就是“有进无出”。一旦成为这里的忍者刺客,唯一脱离的办法就只有死。
可我还是选择了逃。我想,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吧。
不幸的是,我好像错了。无论我逃到哪里,都逃不开杀生门铺天盖地的追杀……

2

正午。烈日当空。
我的喉咙像是着了火,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刚刚结疤的伤口在黑色的忍服下灼痛得厉害。我苦笑着仰起脸来,空荡荡的空气里除了热辣辣的暑气,仿佛还能看出绯红的血腥味。
半个时辰之前的那一战给了我致命的创伤。虽然我杀了他们三名忍者(其中一名还是我师兄),但我的腹部被划出了一道五尺的伤口,肩部也被一枚手里剑刺了进去。鲜血仍在汩汩地流。我擦了擦正向裆部流去的血,心想,如果再不快些止血的话,我怕是要追随先师而去了。
突然!
我耳根一动,随即侧过身去。就在这一刹那,一枚淬了绿毒的手里剑与我擦肩而过,钉在我背后的树干上。
好险!我正暗暗惊叹,却看见百米外几名白衣忍者挥着打刀,风一样地向我冲了来。
那熟悉的白色忍服,不是杀生门派来的忍者又是谁?
“快逃!”我紧张得自喊出来,往前疾奔。
前方出现了一栋白色的楼房。我边跑边抛出钩绳,钩在了四楼的阳台上。我稳住力气,抓紧钩绳,沿着墙壁爬上了四楼,从窗子进去了。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当年还在杀生门混的时候,我经常私下里练习“爬墙术”。每当别的忍者看见就会嘲笑:八嘎,丢大和民族的脸。我却坚信,这项技术终将派上用场。……果然如此,一个月前从杀生门逃出来的时候我就是翻墙出来的,现在又靠它成功地摆脱了追杀。我他妈真是个天才!
我跳上来肯定被他们看见了。正当我考虑他们会不会从楼梯上来抓我的时候,楼下传来的纷乱的争吵之声:
“他上了四楼!他上了四楼!……”
“你们几个!吵什么呢?”
“不用鸟他,我们上楼!”
“走?你敢走?……你们哪个级部的?知不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你们在级部办公室门口吵吵什么?午不归宿,且打搅领导,罪加一等!……怎么,还想跑?跑什么?给我站住!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行为??你们这是违纪行为!!老郑,老王,给我抓住他们!!!……”
“知道了,陈主任!……”
然后,响起暴风雨般的脚步声。声音逐渐消失在远处。

3

我拭去额头的汗,坐在教室后门的角落里,开始包扎伤口。
根据我从小做忍者的经验,对外界而言,室内的后门角落是最安全的视野盲点,只要不发出太大声音,很难被外面走廊里经过的人觉察。我甚至敢说,就算是感知力为超等的忍者,也很难……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阴沉的声音从后门外传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仰脸看去,只见一双呆滞的双眼正贴在门玻璃上,直勾勾地俯视着我。我浑身一颤:居然被发现了!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个学生的感知力已经达到了超超等,就算在杀生门也屈指可数!
我的第一反应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我连忙站起身,支支吾吾地说,“我是个忍者……呃……我……有人追杀我呢。”
“可现在是午休时间。”该生十分严肃地道。
“……”
“你为什么没回宿舍?”
“有人追杀我。我不能被发现了!你快走。”我急了。
“不要跟我说那么多。中午不回宿舍午休就是违纪。没有理由。”此人推门而入,个子矮了一截。看得出他刚才是踮着脚,并且花了好大力气。他义正言辞地盯着我,盯着我,似乎要把我镶嵌到空气里。他说话的口气,真像一个在月下剖腹自杀的武士,“纪律是铁,纪律是钢。违纪就是不对!”
“那怎么办……”一滴细汗从我额前飙下。我紧握拳头,体会着他的杀气,准备随时与这来历不明的高手以命相拼。
该死的是,我刚刚爬楼时,背上的绳子一松,打刀居然掉了下去。捡也来不及了。否则,凭借我的“鬼切流”刀法,倒还有胜算。可现在,单靠拳术,我毫无优势。
我们两人相互凝视着,一个面容严峻但口气迟疑,一个面相呆滞但铿锵有力。
看来,决斗已箭在弦上。
“那就……”他把手伸进口袋,掏什么东西。
“怎样?……”气氛紧张的令我炫目。我死死把拳攥紧,同时防范他掏出暗器。
“把你的名字记下来。”他掏出的是一张《午休违纪登记表》,严厉地道。
“啊?”
我拿起笔,在单子上写下,“操十三郎”。
我本来叫“苍十三郎”,为免暴露身份我特地改了一个字。
就在这一瞬,那位学生本来冷峻得如同霜冻的语气突然温暖如春。我似乎听见咔嚓咔嚓的河面裂开的声音。他用一双激动得有些发颤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右手,力气大得使我的伤口疼痛起来。他热泪盈眶地说:“谢谢,兄弟……谢谢你。我终于抓够今天的三个名额了!谢谢!”
然后,他不顾我目瞪口呆,欢呼雀跃着离去了。刚走几步又微微回过头,扶了一下眼睛,拿出一支烟,问:“吸不吸?”
“不吸不吸。”我说。
“哦,”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想吸就吸吧,做人不能太死板。学校的纪律是个屁。”
我探出头目送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在他消失之后,缭绕的烟气被一股风吹来。“是个屁……是个屁……是个屁……”
叹了口气,我坐下来继续包扎伤口。有些旧伤,已经渐渐溃烂了。
接着,走廊里脚步声再度响起,越逼越近。比起那个小伙计,这次更为急促,仿佛一个赶着去产房的爸爸。
当他从这后门外经过的时候,我的心再次绷紧。我自慰道:“不会发现我的,不会发现我的……”
感知力超超等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多?
“咚咚咚。”脚步声变成了敲门声。
我又错了。
学校真是一个超乎想像的地方。
“你就是那个‘操十三郎’?”先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幽灵般地从门缝渗到我耳畔。紧接着,一股热切的力量迫不及待地把强行后门推开。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突然被推到几米开外去了。最后,一个留着汉奸头的男人出现在门口,气急败坏。
“对,是。我就是操十三郎。”我稳住身体,心里暗暗惊叹这个男人的强大功力。
汉奸头花十几秒稳住了情绪,平和地道:“你为什么不回宿舍睡觉?”
我心想这次是位老师,我最好不要暴露真实身份。于是我说:“我想留下写作业,今天作业多。”
汉奸头平和地问:“名单上那个‘操十三郎’是你亲自写的?”
我说:“是。”
汉奸头笑了笑,说:“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体会了两秒,发现他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你们几个……吵吵什么呢?……”
“……不用鸟他……”
“……跑?你敢跑?……老郑,老王,抓住他们!……”
“……知道了,陈主任……”
……
我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说:“你是陈主任!”
汉奸头笑着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迷惑地说:“是啊……知道又怎样?”
汉奸头一边笑,一边把牙咬得吱吱作响:“你知道学生给我起的外号吗?”
我摇摇头,摇出来一头雾水。
“是‘汉奸头十三郎’!!!!!”
陈主任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突然暴呵一句。吓得我魂飞魄散。他咆哮道:“操十三郎,我看你是有意跟我过不去!”
我的头被震得发麻了,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本来就身负重伤,我很清楚,如果现在不逃,我说不定会被杀死!
“……你敢骂我,你算老几啊你?你骂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校长吗?政教处主任?……”陈主任捋起袖子,掐着腰,唾沫飞溅。
我听着,节节败退;陈主任步步逼近。
后面就是窗户。
我痛下决心,转身就是一个健步,破窗而出。只听哗啦啦——碎玻璃一地。
短短几秒钟,破碎的玻璃和风从我脸旁飞过。
我高兴地微笑了一下。
杀生门的忍者从小就苦练体魄,而且经常挨打。我这头已经被师父的木鱼敲得像石头一样硬,撞破玻璃完全是小菜一碟。然而,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妈呀!这是四楼!”
扑通一声,我坠入花坛,断了一条腿。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他妈爽!”我看到楼上的陈主任在窗户前仰天大笑,“报应啊报应!在这个级部,我就是王者!连老天也帮我!”
我晕菜了。
……

4

操场上,热气飘扬,蝉鸣如雨。
“幺二幺,幺二幺,幺、二、三、四!……”
辽阔之中充满这样的声音。每个班的学生都组成一个整齐的方队,在操场周围做着圆周运动,追赶着眼前的体育委员,如同斗兽场里的牛。
在这气势浩大的无数“牛群”里,穿梭着六个白衣忍者。他们都穿着洁白的忍服,额头上系着写有“殺”字的白色丝带,背上背着五尺长的打刀。正是杀生门派来的那帮忍者刺客。
他们一边奔,一边东张西望。忍服在风中嗖嗖作响。
“这一带未发现目标。怎么办,老大?”其中一名忍者说道。
“去操场东头搜索!”
“是!”“是!”“是!”“是!”“是!”
六名忍者突然速度激增,化作六道白影向操场东部飞去。
这时,旁边一个班的体育委员正在吹哨子。他看到六道白色人影从队伍旁边掠过,惊讶地问班主任:“老师,那是什么?”
班主任也在旁边领跑。她的目光并没有随体委看去,而仍然死盯着方队里汗流浃背的学生,说:“不要管……管好咱班的排面!让前面再跑紧凑一点!”
“是,老师。”体委接令,立即严肃起来,他撕扯着嗓子喊道,“前面再跑紧凑一点!前面再跑紧凑一点!”
原本,大家已经很紧凑了。这下队伍的长度又削去了大半。
班主任满意地看着前胸贴后背的学生:“嗯,不错,不错。可惜大家的头太大了。如果前后两个同学的头,一个左偏,一个右偏,两个头并排,那就更紧凑了!”
体委:“是,老师……”

5

六名忍者来到操场东部,继续地毯式搜索。可是这里仍然只见跑操的学生队伍,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他们慢慢停下步子。
“老大,”其中一名忍者低沉道,“九零五二会不会已经离开这所学校了?”
“不可能,”那名被唤作老大的高个子忍者,脸上带着两道长长的刀疤,说,“他身上有伤,绝对打不过校门口的保安。”
“但他会爬墙术,他可能已经翻墙走了。我们杀生门的院子,墙那么高,他都逃出来了。”
“绝不可能。”老大自信地冷笑道,“这学校的墙,岂是我们那里的墙能比的?这墙,上面洒满碎玻璃,又装了监控器,要逃出去比越狱还难!说白了,这学校就是有进无出!”
这位忍者老大一边说,一边往人群里张望,眼里却流露出对这个学校的无限敬佩之情。如此井然有序。那些吃苦耐劳的体委,那些舍生忘死的班主任……突然,他的目光凝滞在一个方向,浑身透出森然的杀气。他喊道:“快!在那!九零五二在那边!”
其他忍者齐刷刷地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忍者。
空气里忽然卷过一股阴冷的风。
叶子像疯鸟一样漫天乱窜。
就在这依旧井然有序的操场上,一场血斗似乎即将拉开帷幕。……

6

六名白衣忍者刚要动身,甚至身体已经倾斜六十度,三位戴着红袖章的学生挡在他们面前。险些就撞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滚开!……”一名忍者恶狠狠地说道。竟敢阻碍我们执行任务!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抢了去。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阻碍我们执行任务!”老大发话了。他的手已经向肩头伸去,手指触到打刀的刀柄。刀随时可能出鞘。
听到忍者的问话,三人同时笑了。左边那位,笑出了一口黄牙;中间那位,笑掉了一块镜片(或许本来就没有);右边那位,笑开了一股酸味。三人齐声说:“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我们是……”
左边那位向前迈了一步,说:“我,天地玄黄宇宙无双张三。”
中间那位向前迈了两步,说:“我,纵横天下唯我独尊李四。”
右边那位向前迈了三步,说:“我,只手遮天独裁乾坤王五。”
然后,三人同时半蹲,充满憧憬地齐声喊道:
“我们是、龙、族、三、人、众!”
“龙族三人众?”老大十分疑惑,问身后的忍者们,“你们听说过没有?”
“没有。”一名忍者答道。其他忍者都同意地点点头。
“好,我问你们,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老大侧起身子,准备迎击。其他忍者也纷纷握住刀柄。老大想了想,补充道:“龙族三人众是干什么的?”
张三说:“我们是学生会检查跑操的。”
“那为什么叫龙族三人众?”
“因为好听。”李四得意地说。
王五清了清嗓子,顿时张三李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严肃起来。王五板着脸,说道:“言归正传。你们六个是几班的?为什么不跑操?”
忍者们听后面面相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王五又说:“把你们的名字班级都写在这张纸上!一人扣一分。”说完他把纸和笔递给忍者们。
一名忍者大怒:“你当我们是什么人!”话音未落,一枚手里剑已经从他手中飞了出去,进入王五的心脏。王五当即倒在了血泊里。
张三李四看到同学死去,并没有害怕,而是说:“王五不会白白牺牲的……今天,这分,死了都要扣!!”两人拿起纸和笔,向着忍者们冲去……
这是一场忍者与高中生的殊死对决!这是一次打刀与圆珠笔的巅峰较量!……
“刷刷……”血溅九尺,如飞花万点,染红了忍者们的忍服。张三李四对视了一眼,倒下了。倒下的时候李四还在喃喃地说:“为了扣分……死也值了……”
气氛有点悲壮。
六名忍者对二人深鞠一躬,表达了他们对这种武士道精神的敬意。
老大抹了抹脸上的血,说:“好了。他们的精神永垂不朽。我们也该去追九零五二了。这小子轻功很好,再不快点就跑远了。”
于是,忍者们又化作几道白色残影,向九零五二追去……

7

我的轻功确实很好。
如果不是刚刚从四楼摔下,瘸了一条腿的话,我可能已经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而现状是,我全力奔跑的速度已经与操场上跑操的学生们的速度不相上下。为了防止被杀生门的人发现,我只好跟在一个班的队伍后面跑,并寻机会溜出操场。但刚过去跑了几步,他们班的体委就发觉了。
他呆呆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怎么回事?我们班的排面不齐了!”
他们班主任跑到我跟前,说:“你是?”
我连忙说:“老师,您连我也不认识了?”
班主任可能也记不得班里有没有我这个人了,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没穿校服?”
我托着瘸掉的腿,吃力地跑着说:“老师,忘家了。”
班主任说:“你怎么不把自己忘家?”
我说:“……”
班主任有点生气:“最后一排排面标齐!”
我一看,最后一排只有我自己。连忙往前面挤,硬是挤进了队伍。
我继续跑。突然,一双大手把我扣了下来,然后,一张质问的大脸乌云般地压下来。
我定睛一看,是位长相凶恶的老师,戴着红袖章。他用力地压着我的双肩,仿佛准备把我压垮。他说:“你为什么不好好跑?”
我无奈地解释说:“我腿上有伤。”
老师说:“胡说。有伤怎么会舍得不提前请假?这说明你根本没伤!”
我说:“我真有伤。”
说完,我准备把双截棍一样的腿拿起来给他看。
老师说:“这样的理由我见得多了。熊孩子。我吃过的盐比你拉过的屎还多,别想着用这么幼稚的借口打发我。走,跟我去级部办公室!”

8

进入级部办公室的第二秒,桌前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正是陈主任。看见我被送上门来,他惊喜得有些不知所措。
“陈主任,这小子不好好跑操。”扣押我的老师解释说。
“嗯,你先出去吧。我会教育他的。”陈主任按捺住内心咆哮的喜悦,十分正经地说。
那位老师点点头,对我说:“孩子,我也是为你的前途着想。陈主任是我们级部最和蔼的老师,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听到这句,陈主任优雅地点点头,如同一个绅士。
“嘭!”门关上了。办公室里只剩我和陈主任二人。气氛突然紧张得扭曲起来。陈主任一改刚才的优雅之气,露出了血腥的獠牙。他骂道:“你这次!——”
刚说了三个字门突然开了,那位老师回来了。他对陈主任说:“老陈,我知道你心眼好。但也别太和蔼了。这孩子需要批评批评。”
陈主任微微一笑,藏起来他的獠牙,说:“嗯。”
“嘭!”门又关上了。
“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这次往哪跳!”陈主任再一次原形毕露,如同一个饥饿的人看见了面包一样向我扑来。
我身轻如燕地点动没瘸的左腿,脚尖一蹬,闪到一旁,致使陈主任扑了个空。同时,我喊道:“主任!有话好好说!”
陈主任并未罢休。他站在原地怒视着我,层层杀气从他的双目扩散出来。从那杀气里,我看到他心里像放电影一样过着十八酷刑的胶片,难以定夺。
我有预感,还是要逃。不逃就是死。
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到肩头去拔我的忍刀,突然想起它已被我弄丢多时了……正在这时,陈主任一个巴掌向我破空而来。
我大急,登时喊道:“陈主任!您不能体罚学生!!!!!”
0.1秒后,巴掌在距离我的脸最近的一根汗毛0.5cm的地方停住了。
陈主任的表情突然醒悟了一般。他大概终于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么失态,传出去会多有损形象,于是把巴掌藏在屁股后面;他也突然记起了最近政教处颁布的《校规》之教师篇第七万五千六百一十八号——“任何教师不得体罚学生否则扣工资25元。”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怒火,语重心长地说:“老师并没打算体罚你……其实老师早就打心底里原谅你了。你要知道,老师的工资也不多,养家糊口也不容易,你要体谅老师。你绝对不要举报老师,知道了吗?”
我急着逃离,没时间跟他纠缠,就连连点头。
陈主任大喜,说:“你保证?”
我说:“我保证。”
陈主任拍拍我的肩,赞许地说:“好学生,老师果然没看错你。”说完趴在桌子前面刷刷写着什么。我正要问“我可以走了么?”的时候,陈主任把他草草写好的几行字递给我。
只见上面写道:
保证书
学生____今日保证,绝不将陈主任体罚学生一事说出去,更不会举报陈主任,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年×月×日
陈主任微笑着说:“你只需在横线上签上名就可以了,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其实老师本来就没打算要为难你。你要知道,老师是蜡烛,是粉笔,是园丁;老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如果今天你不好好跑操,老师不管;明天你逃课,老师不管;后天你杀个人,老师不管;大后天你炸个五角大楼,老师又不管……那还有什么纪律可言?如果全校每个学生都像你这样,世界上会死多少人,炸毁多少五角大楼?……”
我正想考虑世界上有多少五角大楼可炸的时候,看见了陈主任递来的笔,连忙写下了自己的化名,“操十三郎”。
“嗯,这就对了。其实老师早就发现你天灵盖凸出,是个聪明学生……”陈主任把保证书拿过去,啧啧赞叹道。他一边说一边瞅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你这个狗娘养的!老师低声下气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我一拍脑袋,想起陈主任对“操十三郎”这个词比较敏感,立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陈主任再次凶性大发,张牙舞爪向我扑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单单杀生门的追杀已经够危险的了,没想到老师是比忍者还要危险的生物……我掏出一包“隐形粉”,向周围洒去。
(隐形粉,忍者道具,类似于烟幕弹。用淀粉制。杀人越货、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办公室里突然飘满烟雾。陈主任以为有毒,立即去拿湿毛巾。他抓不到我,气得直跺脚。趁此,我打开办公室门,飞奔离去……

9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校园里溜达。由于这学校人口众多,我隐匿在人群里还是很安全的,并没有被杀生门的追捕忍者发现,也没有遇见该死的陈主任。
连续下了两天小雨,天气没有先前那么热了。这使我心情愉快,身上的伤也愈合得很快。我想,再休养几天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毕竟,一日不摆脱杀生门的忍者,我的生活就一日不得安宁。我打算在到达新加坡之前彻底甩掉他们,然后飞向澳洲开始我的新生活。

10

这天下午我去餐厅二楼吃饭,发现许多学生围在餐厅门口。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围观一张大字报。
“啊!快点看,你通缉令啊!”旁边一个短发男生说。
“上面说些什么?”另一男生问。
“你不会自己看啊?”
“我近视。”
“……上面说,搜寻此忍者。”短发男生说。
“看!还有照片呢!上面还说,该忍者身穿黑色忍服,背着一柄名叫村正的忍刀。”一个女生说。
“真恶搞。我们学校哪来的忍者啊!电影看多了吧,真是……哎?”
短发男生一转脸,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你这身装束……”
一刹,围观通缉令的学生都可疑地望着我。
我心中一紧,连忙说:“可我背上没有忍刀啊!”
短发男生怀疑地眯起眼睛,说:“说不定你是不小心丢了!”
我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揭穿了身份,连忍刀丢了都被知道了!杀生门的人写的通缉令真狠,还是快溜吧!……
我正打算开溜,周围的学生突然“哄”地一声笑了。他们嘲笑短发男生说:
“丢了?我还没听说过忍者不小心把刀丢了呢。哈哈!”
“忍刀丢了,那还算忍者吗?”
“想象力真丰富,写小说去吧。”
“他如果是忍者,我就是天皇了!“
……
短发男生悲哀地走了。
大家起了一会儿哄,纷纷无趣地散开了。
我摇了摇头,心想这真是个虚虚实实的年代。然后我就去吃饭了。
这个时候,浓郁的夕阳从西方撕扯过来。
我买了份炒米饭,坐在角落里吃起来,并没有察觉到,一场杀机正从餐厅的各个隐蔽处蔓延而来……

11

由于我吃得比较慢,餐厅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天色渐渐昏下来,大厅里分外幽暗。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蹒跚地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大布袋,里面装满了易拉罐。她冲我笑了笑,露出稀少的牙。她指着我旁边的一个罐子,问:“这个罐子里面还有吗?”
我一边喝热汤,一边说:“这不是我的,你要的话尽管拿去。”
老太太又笑了笑,伸手去拿那个罐子。
这时,意外发生了。老太太腿脚不灵便,也没有意识到地面滑,没能站稳,向前倒去。
幸好我是个身手矫健的忍者,哪能容许老人家跌倒在地?
于是我急忙站起来,伸出胳膊。
老太太扶住我的胳膊,没有跌倒。她感激地说,谢谢,谢谢。
这一幕令我心里暖融融的。没想到我这条曾杀人无数的胳膊,今天行了这样一件善事。它现在是这个老人家的依靠!
我正要说不用谢,餐厅里突然灯光大亮,照得我和老太太都眯起了眼睛。同时,餐厅原本黑暗的角落里,几个人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们一边冲我喊“不许动”,一边向我们包围过来。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莫非我早已被杀生门的人盯上了?莫非他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在此刻把我一举抓获?
我对老太太说:“老人家!你快走!这里危险!我掩护你走!”
老太太吓得抖起来,死死抱住我的胳膊,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向我冲来的人越来越多,短短数秒,我已经被二十几人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令我疑惑的是,他们看起来不像忍者,而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领头的老师对我大声喊道:“你们两个已经被发现了!你们两个已经被发现了!”
我一边搀着吓呆的老太太,一边大声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那位老师的神情是又好气又好笑。其他二十几位老师都笑了。
“发现什么了?学校明文规定,男女生严禁单独就餐!而你们两个,孤男寡女,还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一位老师严厉地说。他身后的一个中年女教师做了一个“哎呀真不害臊”的动作。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一下子劈得我百口莫辩,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老太太。在我心里,不禁对这个学校竖起了大拇指。

12

就这样,又一次地,我以“男女不文明交往”的罪名,又被押回了级部办公室。与上次光临不同的是,等待我的不仅有陈主任,还有他的帮手,老郑、老王、老阎。
毕竟,这是一个“值得所有老师认真严肃地讨论审查、着重强化教育的严重作风问题”。
老郑一看我来了,马上来了一句:“小色狼。”
我哭笑不得。
陈主任对于“狼(郎)”字比我更敏感,连忙清咳两声,说:“对于早恋问题,我们学校已经声明多次了。你们毕竟太小了,身体和心理都还没发育成熟,有谈恋爱的必要吗?……对了,你多大了?”
“二十五。”我实话实说。
“二十五,才二十五啊……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多大了?”
“二十五。”我有气无力地说。
陈主任仔细大量了我一下,继续说:“二十五……也不用急着谈。……呃……女方呢?”
“七十,”我说,“估计是七十。”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十几秒,只剩下钟表走针的声音。之后,四位老师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陈主任冲他们点点头,继续说:“你身上,还有一件案子。就是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诚恳地眨眨眼,说:“我真叫操十三郎。”
老郑说:“一看你的表情就不诚恳。”
我:“……”
陈主任极其不爽地说:“有‘操’这个姓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灵机一动,说:“不信你可以问我亲戚。”
“谁是你亲戚?”
“副校长。他也姓操,”我信口胡说,“他是我大爷。”
“好,你等着,”陈主任拿起电话,“他要是不姓操你就死了!”
然后陈主任拨通了副校长的电话。
陈主任:“喂?您好啊!”
副校长:“谁?”
陈主任:“我,小陈。”
副校长:“哦。有事吗?”
陈主任:“我想问您个事。关于……关于您侄子……唉,这样吧,您干脆直接回答我,您的姓,是不是姓操啊?”
副校长大怒:“我操他大爷!”
“嘟——”副校长挂掉了电话。
电话挂掉的瞬间,一道闪电从天际直砍下来,吓得陈主任一哆嗦。
老郑问:“陈主任,怎么样?是不是姓操?”
陈主任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他……他真的……真的是操十三郎他大爷……”
三位老师听后都面如死灰,陈主任更是被这个事实吓得又一哆嗦。他们觉得,完了,自己在学校的路混到头了。
陈主任战战兢兢地撇出一个微笑,对我说:“对不起,孩子。老师真没想到真有‘操’这个姓……这都怪我不好……您一定要原谅。”
看到陈主任刀刻般的笑容我差点跌倒。为了尽快摆脱这个难缠的学校,我连忙摆手,大度地说:“算了算了,不知者不怪。”
“那么,希望您不要把我们这些下级职工的小过失告诉您大爷。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就别再劳烦他了。”陈主任笑着说。
我连连点头。今天这样攀亲戚,估计早晚会露馅。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我还是尽快找回我的忍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我说:“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还要上课,先走了。”
“恭送……”老郑弯下腰向我行了个大礼,刚弯一半发现这样的礼仪有些不合适,尴尬地闹闹头,改口说:“再见,同学。”
另外三位老师都笑着说:“再见,同学。”
“老师再见。”我飞快地答了一句,拔腿离开了办公室。
在我离开一秒后,办公室里乌云密布。四位老师的笑意马上僵死在空气里,互相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大有“冬天还会远吗”的无奈之情。
“这下完了,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大的来头。老陈你也真是的,没听说过‘操’姓不会查查字典吗?”老王责备道,“现在我们惹了副校长的侄子,早晚被开了。”
“这能怪我吗?平时大家不都这样吗?……唉,算了。咱们几个还是准备几份薄礼,去副校长那里赔个不是吧。”
老阎摇头叹气道:“也只好如此了……”

13

这次死里逃生更加坚定了我离开这个鬼学校的决心。在此之前,我必须找回我的忍刀——“村正妖刀”。
如果是在日本,村正妖刀绝对是家喻户晓的名刀。它是先师请杀生门最好的铸剑师,用千年寒铁、富士山的露水,花七七四十九天铸成。刀刃上散发着绿色的微光,看起来充满了邪恶的气息。此刀坚硬无比,削铁如泥,一旦出鞘,必然见血。先师临终前把刀传给了我,让我练好“鬼切流”……如果他在九泉之下知道我在爬墙的时候不小心把它丢了,一定回化为厉鬼把我掐烂……
我去教学楼下找了找,又去附近的花坛摸索了一会儿,看来是已经被捡走了。
白云像死了一样裱在天上。
夕阳浓得像一口血痰。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我脑门垂挂下来,令我此刻又急躁又压抑。
“对了!”我突然从云层深处看到了希望——我想起之前在餐厅门口看到的那张通缉令。如果我贴个寻物启事或许能奏效吧!
于是我一跃而起,飞檐走壁。几秒钟便来到了餐厅二楼门口。这时我才发现,我的速度已经恢复了九成。
现在门口的墙上又多了几张告示:
“寻物启事。本人被子、枕头、内裤在十日前晒太阳时不慎拿错,请那位同学来和我交换……”
“代办小灵通……”
“我%最→NB家族,收人了!……”
“出售二手大哥大一部,十一成新……”
终于,我找到了那张通缉我的通缉令。虽然距离我之前看到它仅过去了两个时辰,但它显然残破了许多。而且,我那张照片上,被哪个孙子画了个大便。
记得那是我当年在杀生门时拍的照片,穿着和我现在这件一样的黑色忍服,背上背着我的“村正”。
既然村正的照片已经在了,我直接拿笔,把“搜寻此忍者”后面加了“的刀”二字。于是通缉令变成了这个样子:
通缉令
搜寻此忍者——的刀
照片如下。
该忍者身穿花花公子黑色条纹忍服,背着一柄叫做“村正”的忍刀。……
请务必帮助我们找到此忍者——的刀。

14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第二天早晨我便得到情报,该刀被餐厅二楼的大厨捡走了。
听到消息,我马上奔向厨房。见我跑这么快,还穿着花花公子牌的忍服,一路上不断有男生赞美:“还真当他是忍者似的……”
当我依照情报中的线索来到厨房东边,找到那个叫王有踹的大厨时,他正在案板前面。他穿着白大褂,壮硕如猪,握着一柄相对而言又细又小的、泛着绿光的刀切排骨。我马上认出那是我的“村正”。
我匆匆走过去,迫不及待地说:“王师傅,这刀是我的。”
听到我迫不及待的口吻,王有踹大概认为我不尊重他,做出一副傲慢的表情,说:“哦?”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村正从天而降,“扑哧”一声砍在猪肉上,直接把一块排骨斩成两段,血腥味立即飘了上来。
看到我的爱刀,那无坚不摧削铁如泥名震天下的宝刀正在切猪肉,我的心也急得要拧出血来。我焦急地说:“你那刀是在教学区捡的吧?是我丢的啊。别砍猪肉了,还给我吧。我找了好几天了!”
王有踹瞥了我一眼,觉得我这口气,是对他的“屠夫”这一神圣职业的极大不敬,嗔怒道:“这刀我不能给你。你作为一个高中生,带利器上学,本来已经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至少给你个记大过处分。现在我作为后勤部的老师,决定没收你的利器。”
“后勤部?”我冷不丁问了出来,“……的老师?”
一刹那大风扑来,吹掉了王有踹的厨师帽。而他的白大褂,也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蓬乱的头发,有如海底的章鱼爪子,张牙舞爪地抽搐着。他突然容光焕发,精神倍棒,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看着我,眸子里用黑水写满了三个字:问得好!
“没错——在下——正是后勤部厨师班唯一屠夫——王有踹老师!!!”王有踹得意地笑了。对于我问起他这个光荣职业显得十分满意。
我就没加过这么爱岗敬业的人,连忙说:“王……老师,刀能不能先还给我,我真的是由于特殊原因才带刀上学的。”
王有踹听到我叫他老师,有些高兴,但并未改变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咔嚓”一声斩了块排骨,又仰脸问道:“给老师说说你的什么原因。”
由于紧张,我口不择言,胡乱说道:“削2B。”
我一听,觉得自己说得不对劲,打算补两个字“铅笔”。但王有踹已经发问了:“哪个2B?为什么削他?”
“呃……需要削就削了。”我说。
“削了么?怎么削的?”
我说:“削了。本来我想把它的头削得尖一点儿,结果用力太大,把它的头削断了。”
“什么?你杀了人了?”王有踹故作惊讶之状,说,“杀人……这就不只是违反校规校纪的问题了,应该把你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我正要解释“我削的是2B铅笔”,王有踹的下一句已经急促地压了来:“然而……”他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我甚至从他那沾了猪腥的白围裙上感到了一股儒雅之气,“老师知道你不是故意把人家的头削掉的。有情可原……只要你把这把菜刀送给我,老师是绝对不会告发你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讲了白天又回到“刀是不会还你的”这个论点上了。
王有踹不耐烦地说:“好了,你散了吧。”
“咔嚓”,猪骨头被砍断的声音,仿佛法官的一锤定音,宣判了我的死刑。我不知所措地呆住了,内心产生出一种郭什么明式的忧伤。(这种忧伤,仿佛要从头到脚把我撕裂。)
面对高大的王有踹,我鼓起勇气,发起最后一击:“老师!!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告诉俺大爷!!”
我这一嗓子,铿锵有力,余味无穷,“俺大爷”三字在长长的厨房走廊里不断回荡。
这句吓得王有踹一抖,刀切偏了,砍在了旁边的磨刀石上。“呯”的一声,一道细小的裂纹出现在了村正上。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同时也在暗暗思考:这究竟是什么石头,竟然比千年寒铁还要硬?

15

月寒搀烛影,风叶乱琴声。
话说王有踹被我的“俺大爷”吓得一抖,把我的宝刀村正砍在了一块磨刀石上。磨刀石安然无恙,而村正的刀刃上却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我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打量这磨刀石。它浑身呈乳白色,晶莹而有光泽,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味。中原竟有这等宝石?竟比铸村正所用的千年寒铁还要硬?
这次惊吓使王有踹的目光显得游移不定。“俺大爷”三个字,听起来很垃圾,但可能代表着任何恐怖的东西。记得那是两年前,仅仅因为怠慢了一个快饿死的乞丐,当时身为后勤部副主任的王有踹被降职为屠夫,从那以后名声扫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连自称一下老师都会被耻笑,老厨师也算老师?原因是那个乞丐是餐厅厅长他大爷……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了!
“谁……是你大爷?”王有踹又从骨头上切下一片肉,动作明显谨慎了许多,不敢再露出刚才的霸气,“你大爷是……谁?”
“副校长!!!”由于不是第一次撒这个谎了,我雄赳赳地喊了出来,“是副校长!!!”
“啊——”王有踹大惊失色,把刀一下子抛在了案板上。他看着刀的眼神,就如同看着自己的死尸。
“微臣……不!……草民王有踹,罪该万死!”王有踹一下子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可怜巴巴地拉着我的衣袖。
我一看计策生效,连忙装出一幅不耐烦的样子:“这下刀可以给我了吧?”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可以!”王有踹站起来,把刀从案板上呈给我,“别说一把,就算一百把奴才也愿意给你!”
“一百把?开什么玩笑!”我轻蔑地接过,仔细一看,发现刀上的裂纹已经扩大了不少,心里不由得肉疼。我怒道:“你看!我的刀被你搞裂了!你赔得起吗?别说一百把了,你连一把都赔不起!!”
王有踹有点胆怯地说:“赔不起、赔不起。可是……奴才确实赔得起……”
“哗啦——”王有踹打开了旁边的柜子。柜子里堆积着上百把刀,都和“村正”一模一样。
王有踹说:“小民在屠夫这个岗位待了两年了。我很热爱这个岗位,这个学校。我发现,遇到硬骨头,很容易把刀砍坏。从去年春节开始,学校里下达命令,允许我先在柜子里准备一百把刀,砍坏了也不用临时出去买了。这么多刀,够用一年的了。”
顿时我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原来被我一直视为珍宝、不敢离身的“妖刀村正”,只不过是他妈的猪肉刀!……师父,您为什么要骗我呢?
我很难过。虽然我背叛了杀生门,但师父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其实正是由于师父的死,让我对杀生门再无依恋之情。也正是从那以后,杀生门大乱,各派争夺掌门之位,勾心斗角……
“好吧!我挑一把新的!”
我叹了口气,挑了一柄还没拆包装袋的猪肉刀。这刀通体光滑,并没有村正那绿色的妖异光芒。王有踹解释说,那绿的,是铁锈。
阳光通过窗子洒在刀面上。刀身闪着锋利的亮色,明晃晃的。
我举起这把刀,又看了看案板上那把跟随了我多年的村正,决定把我的新忍刀命名为——“天照”!
过去的东西,让它们给时光送葬吧!
“咣、咣、咣……”我拿起磨刀石,把村正砸成了废铁。这时,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畅。
王有踹同志在一旁看呆了。
“呼……”我握着磨刀石,气喘吁吁地说,“王老师,这磨刀石是什么做的,这么硬?”
“这不是磨刀石,”王有踹不好意思地说,“它是……圣魔。”
我心中一惊。霸气啊!居然是……什么是圣魔?
突然,一阵风飙进厨房。门开了,一个小厨师出现在门口,冲王有踹喊道:“快!快!拿个馍夹里脊!有个学生急着要!”
王有踹从对面锅里捞出一串里脊肉,愣了三秒,说:“里脊有,没馍了!去通知小李他们再蒸点!”
“来不及了!有剩的吗?”
“没……”王有踹刚要喊出,无意中看到我手中的磨刀石,他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嗷!有!还有一个!”
小厨师把磨刀石掰成两半,把里脊肉夹了进去,卖了。

16

杀生门的六名忍者并没有放弃对我的追捕。
湖畔,暮光潋滟。
我正以最快的步法奔跑在小树林里,打算在天黑之前离开这个学校。
一阵蚕食桑叶般的声音越逼越近。
我一跃而起,掀起满地的杨树叶子。刹那之间十二枚手里剑已经刺入我脚下的泥土里。
“哈哈哈!不愧是九零五二,老掌门先生的一代弟子。看来你的伤已经痊愈了!”
六名白忍,逆着阳光,从天而降,都双手持住打刀。刚落下的叶子再次被扑起来,挡得光线忽明忽暗。
为首的那名忍者冷笑道。
我轻轻落在地上,对着对面的忍者轻笑一声:“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了。希望你们不要逼我。”
“哈哈哈,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么?”忍者头子狞笑着,目光如同两条毒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轻叹道,严穆的杀气已经从心头逼了上来,“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晚风在暮色中呼啸。
粼粼的波光倒映出血的预言。
“上!”忍者头子一声令下,“嗖”地一声向我砍来。
然后,其他人也是“嗖!”“嗖!”“嗖!”“嗖!”“嗖!”“嗖!”
“咦?”我不解地看着向我冲来的六个身影,不解地自言自语,“明明是六名忍者,为什么会有七声嗖呢?”
那六个白影,如同一群白色的飞鸟,直接问我取命。速度之快,我还没来得及躲闪……
我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
“都、给、我、停、手!!!!!”空气仿佛爆炸了一样,最后一声“嗖”变成了巨大的吼声,第七个身影横在了六名忍者前面,卷起一阵狂尘。
我和六名忍者都大惊失色。此人正是教师第一胖子,人称咬不死不放、骂不死不休的政教处主任,老田!
老田挺着麻袋大的啤酒肚,笑里藏刀地说:“你们几个是几班的?”
一名白衣忍者愣了愣,说:“三十六班的。”
“哈!”老田笑道,“撒个慌都不会撒!三十六班是自习教室!”
“看你这智商!”忍者头子瞪了那名忍者一眼。那忍者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们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不急。你们为什么打架?”
忍者头子用打刀指着我说:“他是个通缉犯!”
老田说:“哦?有这事吗?”
忍者头子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学校出了这么大事,您不知道吗?”
老田说:“哦……知道知道……当然知道了。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堂堂政教处老田,天天为学校操心,日理万机的,岂会不知……抓起来,抓起来!”
六忍都流露出欣喜之色。真是喜出望外啊!
“好!谢谢老师!兄弟们,直接用‘那个’!”忍者头子道。
“老大……真的要用‘那个’吗?”那名刚刚被骂作智商低的忍者愣愣地问,“那会一下子耗尽我们的全部气力。”
“啪!”忍者头子给了他一个耳刮子,“要不怎么说你智商低了?现在要的就是速战速决。让他逃出去,我们连最后一次机会都没有了。快!用那个!”
老田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只见六忍同时闭上眼睛,用手指把一张道符抵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道符很快燃成了灰烬。
六忍同时睁开眼睛:
“超忍术·天地·杀生阵法秘文字!”
就在那一瞬间,六名忍者和他们的打刀一同,化作了六条白色的电龙,狂暴地向我杀来。强烈的亮光几乎湮没了夕阳的红色。
我镇定自若,身形一闪,跃到十米之高的树梢上。然而一条电龙调转方向,把我所在的树梢抓得粉碎。我却又已躲到令一树梢上。
够了!
“我已经没时间跟你们躲躲闪闪了。就在这里决意生死吧!”我豪情万丈,拔出了肩头的“忍刀”天照,向着六条电龙砍杀过去。
“轰!”“轰!”“轰!”小树林被炸得支离破碎,天地间弥漫着烧焦味。
N久后……
老天放下手中的报纸,打了个哈哈,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表,站了起来,拍拍大屁股上的灰尘,说:“打完了吗?”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鸟语之声。
看着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的白衣忍者,我说:“嗯,打完了。”说罢也吐出一口鲜血。
老田问:“谁赢了?”
六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连忙说:“我。”
老田说:“你们输的,留下打扫卫生。你,跟我去政教处。你已经受伤了,别想跑的了。”
路上,我真诚地解释道:“老师,我们真的有仇,一时意气,所以在校内打架是迫不得已。我再也不这样了。”
老田不愧是主任,一针见血地否决了我的意图:“你还想在这上吗?”
我只好说:“想。”想个屁。
老田边走边说:“我看你发型就知道你是个好学生。你怎么能跟那几个混混一样?你来学校是干什么的?是考学。打架对不对?不对。不好好学习对得起父母吗?对不起。同学之间真的有化不开的矛盾吗?没有。一点小事就大动干戈值当吗?不值当。死了倒是事小,出事事大!万一出个什么事家长找学校要人怎么办?……”
我头晕目眩了,连忙打算他,说:“老师,我会得个什么处分?”
老田和蔼地说:“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也不想给你啥处分。但学校为了你的事操了不少的心,交一万块钱教育管理费就行了。”
“一万?”我惊叹道。
“怎么?你家连一万都没有?连这点诚意都没有,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学生。我看你连那些混混都不如。”老田脸色一变,掏出钥匙打开了政教处办公室的门,说,“你跟我领个开除学籍的单子,周一就不用来了。课本、被褥,都拿走。别留在学校。”
见我没什么反映,老田补充道:“明天开个‘违纪学生欢送会’,你别忘了参加。”
违纪学生欢送会?开什么玩笑!我想了想,想要故技重施:“主任,你会后悔的!副校长是我大爷!!!”
老田一听,乐了:“大爷?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老田。陈主任已经告诉我了……”

17

自从知道自己惹了副校长的侄子后,陈主任面色蜡黄,食欲不振,消化不良。每当有人劝他“陈主任你别因为工作累坏了身子”,陈主任总是很有风度地叹一口气,笑而不语。
终于他等来了一个好机会,买了一大堆脑白金、盖中盖、茅台酒、购物券,到副校长家登门道谢。
据说,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陈主任:“请开一下门。”
副校长:“谁?”
陈主任:“我,小陈。”
副校长:“哦,有什么事就在门外面说吧。”
陈主任:“……”
副校长:“我现在很忙,要处理些文件。你有事就说把,别逼我说有屁就放。”
某女人:“谁来了呢?校长哥哥,你穿好衣服我去开门好了啊。”
副校长:“藤兰,不用开门。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听他说。”
陈主任:“前几天的事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您侄子。”
副校长:“算了……纳尼?侄子?什么东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啊,不。我没有……一定是冒充的。可恶,这样的学生……还有,小陈,你在学校混了这么多年了,又是教语文的,该有些辨别是非的能力了。不要总是麻烦我,我是副校长,很忙的。”
陈主任:“臣知罪。”(可恶,臭小子,看他那熊样就不会是副校长的亲戚!)
副校长:“这事也闹得蛮大的。有机会你把那学生领给我看看,我亲自把他劝退。”
陈主任:“是是是。您忙吧。”

18

就这样,陈主任和他的同事们开始大力搜捕我。甚至有人提供情报说,餐厅门口有我的照片和通缉令。陈主任当即下令,把通缉令《通缉此忍者的刀》改为《通缉此忍者的刀以及人》,并在全校发行一千份,允诺奖励班级量化分三分,以全力搜捕我。
一时间,学校的课余活动呈现出空前的繁荣。
遗憾的是,陈主任还没来得及捉到我,我就要被老田送上“断头台”了。

第二天的“违纪学生欢送会”开得很隆重。
主席台上用红色的大布条贴着会议的标题,布条下面,放着几十张桌子,桌上有矿泉水,显然是给领导准备的。而我,被五花大绑,可怜地站在主席台中央,看着主席台下熙熙攘攘的蚂蚁般的学生们。他们自然是对我议论纷纷:
“听说他是因为打群架被开除的。”
“什么啊。听说是单挑。”
“不对不对。我们宿管老师说他夜闯女宿舍,结果刚跳进一间屋子,就被扫厕所的大妈发现了。他跳进了马桶里……”
“你看,还穿着夜行衣呢……都要被开除了还不忘了装×……”
……
纠结地在主席台上晒了半个小时,该来的领导终于来了十分之七。这时,主持人发话了:“欢送会进行第一项,请旗入场!”
十分钟过去了……
“欢送会进行第二项,升国旗,唱国歌!”
十分钟过去了……
“欢送会进行第三项,宣读学生罪行!”
这明显是很受重视的一项,台下的学生欢呼了起来。我背后的一位领导带头鼓起掌来,整个操场欢天喜地,热闹非凡,不愧是欢送会。
这时一个胖胖的政教处老师走到话筒前,“喂喂”地试了音,然后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学生操十三郎,男,二十五岁,进行过的违纪行为如下。一,携带凶器上学,谋杀老师。二,男女共同进餐,搂搂抱抱。三,辱骂老师,屡教不改。四,认错态度不好,还是屡教不改。五,冒充高层领导之亲戚,攀龙附凤。六,穿奇装异服,灵魂腐化。七,不肯虚心缴纳教育管理费,偷税漏税。八,破坏树木,损害地球。九,打架伤人,滥杀无辜。十,恐吓老师,目无尊长。十一,出言不逊,脏话连天。十二,随意跳墙,弄脏墙壁。十三,偷学校厨房的菜刀,意图险恶。十四,贴小广告,牟取暴利。十五,不跑操不请假,成何体统。十六,对老师撒谎,心理阴暗。十七……二百五十一,午不归宿,毫不检点。二百五十二,带六名校外人员进校,打砸抢烧,酿成惨剧。宣读完毕!”
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我听得想要吐血。
然后,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好意思大家。由于学校领导只来了十分之七,下面的项目推迟进行。接下来为免大家无聊……重新进行这三项!!”
于是。
“欢送会进行第一项,请旗入场!”
十分钟过去了……
“欢送会进行第二项,升国旗,唱国歌!”
十分钟过去了……
“欢送会进行第三项,宣读学生罪行!”
“……宣读完毕。”
“不好意思大家,由于学校领导只来了十分之八……”
……
……
“不好意思大家……”
……
……
折腾了半个上午,我正汗流浃背地想要不要咬舌自尽的时候,主持人终于说:“好了,副校长老师也来了。只差一位领导了,不等了。下面由政教处主任田老师宣读开除公告!”
一阵尘埃飘飞起来,老田刷地一声出现在主席台上,缓缓念到:“本校政治××年××号,查高二某班学生操十三郎,由于……但政教处念其改过态度较好,罪不至死,经商议决定,予以开除学籍处分!”
刚念完,一阵冷气包容了整个主席台。使得浑身是汗的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台下一片哗然。学生们分明看见,六个白衣忍者降临到了主席台上。
“你……你们是谁?”我听到一个厚重的声音,由于被绑着不能转身,我猜是坐在我正后方的副校长的声音。
“哈……九零五二……真是天助我也!”忍者头子狂妄地笑道,“没错,你的功夫是高,即使我们六个联手用了超忍术也还是败给了你。可是今天,被这帮白痴捆着,你插翅难逃了!”
“嗖——”在场的人还无所反映,一枚手里剑已脱手而出,闪电般向我飞来。
我闭上眼睛,心想,逃了这么久,下场最终果然还是死。
然而,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没有来到地狱。同时我听到了全场哗然的声音。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的背影站在我身前,为我挡住了那枚凶狠的手里剑!
“副……副校长……您这是?”老田的思维一下子乱成了一个团,“为什么要救他?这个学生冒充过您侄子,死了不正合您的意么?”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连台下看热闹的王有踹都不由得像女人一样惊叫起来。
忍者头子呆在原地,口中念到:“这个男人……好快的速度。这么快的速度……”
其他五个忍者都按捺不住,拔出打刀向副校长冲去,而忍者头子仍然在自言自语:“这么快的速度……只能是……杀生门的人!停!!!”
可是,五名忍者已来不及收手,都向副校长攻去。副校长轻轻抖身,把肩头刺入的手里剑抖落在地。然后,在短短的一秒钟里,他用手掌向忍者们连攻十七下,速度之快,肉眼难辨。我还好,而台下的外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五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打飞了。
可我和忍者头子都看明白了,那分明是“东京鬼切流”刀法。世上会这个刀法的只有三人,一个是我死去的师父,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二十年前就离开了杀生门、独自闯荡天下的我大爷!
我操……
副校长真是我大爷……
“大爷!……”我一下子跪倒在地,眼泪暴雨般地飘下来。
大爷捂了捂肩头的伤,缓缓回过头来。
那熟悉的眸子,那慈祥的眼神,那阔别二十年的亲情!
那一瞬间,是多么短暂,又多么的永恒!
“苍十三郎……”大爷好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深情地看着我。
这时,喇叭上适时响起一首歌,《感恩的心》。
在这煽情的音乐中,大爷缓缓地说:“十三郎啊……不要怪你大爷。当年你大爷实在受不了杀生门刀光剑影的生活,逃离了杀生门。逃走之前偷走了你师父准备传给你的村正妖刀。后来,我迫于生计,在中原开了一家菜刀厂,结果收效极好。村正牌菜刀甚至成为了国家免检产品。后来,你十岁生日的时候,我还寄回东京一把,作为给你的礼物……”
我流着泪,恍然大悟。难怪厨房里有那么多村正妖刀,原来副校长就是卖菜刀的!
大爷哽咽了一下,继续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杀生门的追杀忍者在几年后找到了我,令我回去,否则就是死。我当年武艺不精,打不过他们,就一直逃,一直逃,来到了这所学校。妈妈的,我在这里受了大罪,又是扣分又是批评,比在杀生门还危险。想逃又逃不出去。后来,我只能当了这里的老师,一混就是十几年……可是没想到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你也走上了你大爷的老路。当陈主任说,有个穿忍服的傻×冒充您侄子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没想到真是你。我本想暗中帮你,又没想到今天出现如此危急的情况,差点就害了你啊!……唉,都怪你大爷的,都怪你大爷的!”
说完这些,《感恩的心》也完了,气氛一下子沉下来。
大爷脸色一变,一股杀气包住了那个仅剩的忍者头子,令他完全不能动弹了。
大爷说:“你还要杀我侄子吗?”
“什么??”忍者头子一骇,“杀他??我什么时候要杀他了?”
“你还不认账!”我哽咽着说,“一直是你们六个在追杀我!”
忍者头子愣住了,晶莹的泪流了下来,他一下子跪倒了。
这时,主席台上碰巧响起了许嵩的《认错》。
他抽泣了几下,才慢慢地说:“我们……我们从来没想杀你啊!是上头的命令,要我们把你抓回去,做新一任的掌门!”
“啊?!”我险些晕倒。老子千辛万苦,跋山涉水,逃了那么久,竟是在逃开这般好事!
我逃离杀生门,就是因为自从师父死后,杀生门制度腐朽;各派纷争,自相残杀。我一直想要秉承师父遗志,改变这个局面,重振杀生门。可是没有机会,反而受到那些权势的压迫。可是事实上,我的梦想早就可以成真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融洽,我们和台上的领导相互介绍,相互握手。
经过商量,大爷还是决定留在学校。毕竟他年纪大了,不想再回到江湖。而我将回去,做一个像师父一样优秀的掌门。

19

转眼便到了告别的时刻。
“大爷,等我把杀生门治理好了,我回和二蛋(那个不可一世的忍者头子)一起回来看望您的。”
“呵呵,杀生门的未来就靠你们年轻人了。”
然而,就在我想说“再见”的时候,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万众期待的最后一名领导终于来了。现在领导已经来了十分之十!他就是我们敬爱的高二二部的陈主任!”
“哈哈哈哈哈!……副校长大人!”陈主任气喘吁吁地冲上主席台,满面春风,他指着我,狂笑道,“副校长大人!对!就是他!!就是此人冒充您侄子的!我找了他好几天!苍天有眼!他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个傻×!!哈哈哈,大人啊,要不我帮您教训教训他!!”
大爷笑着对旁边的老田说:“小田,拜托了。”
“喳!”老田说完,一脚踹在老陈身上。
那强烈的气势,震起了一道光波。
“嗖——”陈主任像一枚炮弹飞向了万里无云的碧空。空中叽叽喳喳的小鸟们听到了这样一串话:“哇哈哈哈!!哇哈哈哈!!我立了大功了!!我立了大功了!!我要升职了!!我要升了!!……”
陈主任带着“我要升了”的巨大回声,升入了无尽的苍穹……

番外

大爷还是决定把我送到校门口。
“唉,陈主任平时挺优雅,口碑也不错。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人……”大爷帮我拎着一个包裹,向校门走去。
暖风徐徐吹着大爷的白色衣领,如同天上浮动的一小块云。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爷。”我把包从大爷手里接过来,“他前几天还体罚了我呢……”
突然,天上那一小块云由雪白变得煞青。
“他真体罚你了?”大爷有些气愤。
“没有……”我笑着说。
我们谁都没注意到,那块云变回了白色。
“……那是不可能的。”我补充道。
白云又变成了青灰色。一道巨大的闪电撕破苍穹,从天而降,把我和大爷劈得渣也不剩。
五秒后,陈主任从天上掉了下来。他虽然已经咽了气,手里却扔死死攥着一张纸条:“保证书……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ND——

后记

当时正处在对学校最不满的时候,一心想着逃学。有一天,我梦到自己躲在教室后门,成了忍者,却还是被检查午休的干部抓到。哭笑不得地醒来,就有了这篇小说。第一次不打草稿,写到凌晨一气呵成。很爽。

《苍月行》,独特的审美

预警:本文的描写非常重口味,不喜请绕行!


如水的月光轻轻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也洒在一辆沾满屎的大粪车上。

丁红达拉着大粪车,在风景如画的湖畔缓缓而行。

湖畔的月弦树已经开满了有着月牙般花瓣的月弦花,反射出清爽明亮的苍色月光,使空气中弥漫着芬芳。这意味着,村子的秋天要来了。

红达的鞋踩着满地的香草、月弦花瓣,带着屎块的车轮轧进芳香的泥土里,行进在苍凉的月色下。

看到美丽的风景,红达不禁感慨: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忧郁,回荡在湖面和大粪车之间。

突然,轻盈的“哗啦哗啦”声,像来自天堂的伴奏,传入了红达的耳朵。他慌忙停了下来,蓬乱的头轻轻回眸一望,只见在长满青草落满花的湖畔小径上,在自己和车子且歌且行而过的地方,流了长长的一路屎。

“车子漏了呢!”仿佛在吟诗的诗人。

红达把粘了屎的袖子轻雅地一挥,捡起了一块石头,动作优雅得像一个舞者。他轻轻一塞,不像是在堵一辆大粪车,而像是……在用一件艺术品堵一辆大粪车。

一次下来,石头没有塞上,红达的手上沾满了屎;两次……三次……

月下的湖畔上,只见这样一个人在不断地用石头撞击一辆大粪车。一阵清凉的夜风从湖面吹来,掀起无数花瓣。漫天的花瓣,像漫天都是月牙般美丽。

“哗啦哗啦……”流屎的声音就像潺潺水声,令人心旷神怡。几分钟后,石头还是没有塞上,屎都流光了。

大粪车尾处的地上已经满地是屎,在苍凉入水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今天白拉了……”红达有些失望,不过这是一种充满诗意的失望感。

月色依然苍苍。

英俊年轻的红达拉着一辆空灵的、虚怀若谷的大粪车,缓缓离去。

他抬起头看见苍月光。

淡淡的伤感越过鸟语花香,向无边的天空飘去。

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堆屎。


后记

这篇文章完全是为了反差、搞笑。尴尬的是,老爸认为写出了劳动人民的辛苦,投稿并刊登在了本地一报纸。

《不死鸫》,雪中的思考

雪榕下的千年
岁月寒蚀的梦想
无奈现实只是胧胧窗花
伟岸未来藏进蒙蒙雾气
生活如同无边封冻的冰川
在柔和的冬阳下慢慢死去
人活着
究竟是为了什么……?
——题记

###一
老师常常教育我们,“要像白鸫一样守护自己的梦想。”
又度听到这句话,我冷笑一声直接走出了教室。步出教室后门的那一刻,我感到肩头晶莹的雪花很快驱散了背后教室里的一片哗然和老师热火朝天的斥责声。
因为你无论怎样教育我,我都不可能再像白鸫一样了。在不知多少年前,我的梦想已经死了……

冬远市的郊区,有近半年的时间浸没在寒冷的冬天里。到处是高而雄伟的雪榕,灰蓝色的枝干和叶子如同大雪一般覆盖了大地。这与南方那些温暖如春的城市迥然不同。
每次像这样公然逃课,我都会到校园北面的雪榕林子里,漫不经心地踱来踱去,一个人像蚕食般慢慢消磨这样寒冷冗长的冬天。
冬风把光秃秃的榕枝灌满。地表蜿蜒盘行的大榕枝上挤挤挨挨地张满了冰蓝色的冬菇。枝头,棉花一般的雪块因为狂风的震颤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树下的冬菇上,给了它们又一顶帽子;与这棉花般的雪块一同从枝头坠下的,还有一团团——白鸫的尸体。就像一个个光滑的雪球,自然而然地落下,悄无声息地覆亡。
因此银装素裹的榕树林,又是宁静庄重的陵园。

白鸫寿命短暂,并不是因为它们无法抵御这里的冬日严寒。老师们的教育也并非没有道理。白鸫的确是一种崇高的鸟类。
从它们在初春残雪中破壳而出的那一刻起,白鸫就注定了一生的梦想——它们花一个月长大,花一个月找到心仪的配偶,花一个月终日忙于捡枝搭枝,寻叶铺叶,再花费两个月,在榕树枝上筑起一个属于它们的温暖厚实的巢。在严冬寒潮到来前,它们会为自己的巢奉上最后一道工序:它们把自己的羽毛取下,安插在巢内,以保证巢内脆弱的蛋能够度过冬日的冷酷,坚持到来年春初。
它们为这道工序献出了羽毛,也把生命献给了冰冷的冬天。
这是白鸫的使命,是一生的梦想。它们为了完成这个梦想来到人间,为了完成这个梦想而冻死。
从初春到初冬,在这种残酷得充满诗气的梦想的支配下,草草结束不到一年的一生,默然把一代代生命的轮回完成。这个种群就这样延续下来。
哪怕只有半年寿命……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我默默看着。枝头一堆堆晶莹的雪,如同烈士的坟墓,在冬阳下发出清纯圣洁的光来。
事实上我已经活了一千年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二
一千多年前我就是这片雪榕林中的一只普通白鸫。我与妻子相爱,共同去筑巢,这与生俱来的伟大的梦想。那段日子平静、幸福,不是这一千年来行尸走肉的生活所能比拟的。而幸福的生活又是那样短暂……
在那个秋风萧瑟的黄昏,她悄然离我而去。什么话都没有留下。那时我才明白她并不是一只白鸫,而是一只雪雁,一只要飞往南方过冬的候鸟。
而我,是一只注定了为梦想死于冬天的北方的白鸫。
我独自站在枝头,悲哀地鸣叫,长长的叫声凄凉地划破雪榕层层叠叠的枯枝黄叶,盘旋着飞向遥远的天空,飞向天上“人”字形的大雁队伍。
知道这样无济于事,我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相信,当冬去春来,她会回来。——虽然我很可能冻死在这个冬天。
那年冬天,我站在光秃秃的枝头,望着漫天飞雪,忍受着刺骨的寒风和无情的冰冻,坚守着那段美好的回忆。那未完成的巢,就在我脚边颤抖。当同类们在鹅毛大雪中怀抱梦想,化为雪中冻骨时,我很羡慕。但我一直坚持,活下去……在瑟瑟发抖……冷如冰封的枝头……昂头挺胸……等她回来。
因为……
如果说其它白鸫的梦想是在严冬死去……那么等她回家……现在就是我的梦想……
……
终于,春天来了,冰消雪融,我还没死。我从冻僵中逐渐清醒过来。当发现我真的还活着的时候,我很惊奇。我大概是第一只熬过冬天的白鸫!虽然,这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然后,这个春天,她没有出现。
夏天来了,秋天来了……她还是没有出现。我依然在等待。

风归雪走,白虹绕日,转眼已是千年!

这一千年中我每时每刻都在等。实在孤独的时候,就飞到附近转一转。后来这里建成的学校,我就在枝头观望人类匆匆而麻木的生活。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白鸫在活了一千年后会拥有人的外表。不知是基因变种还是修炼成精,我确确实实成了人,一个清秀的少年。
作为一个人,我已经不能在生活在树枝上,于是住进了这所学校。
作为一个人,我拥有了一种不曾有过的理智直觉——一千年了,她已经不可能回来了。从拥有这个直觉的那一刻起我守护了千年的梦想化为虚无。
没有了梦想的人,生活成为了一种煎熬。……

###三
想到这里,榕树林边缘地带传来了踏雪而来的脚步声。看来已经下课,冻蹄来找我了。
总是这样的冬季,总是这样的人类。一千年,我在枝头所看到的世界并没有太大变化。看着一届又一届学生毕业离去,一代又一代教师来来归归,我每天的时光单调乏味,漫不经心地匆匆流逝,然后,像春夏秋冬、日月星辰一样循环往复,令我感觉千年如一瞬。
脚步声越来越近。当我回头时,手持两个冰淇淋的冻蹄逐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笑盈盈地沿着榕树林间覆盖着薄雪的小路向我走来,喊道:“吴东夜。”
我不动神色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个家伙虽然看起来笑容满面,实际上内心不比我开心多少。据说,自从他失恋以后在就不断地强迫自己快乐起来,包括这种强迫出的微笑。
“哦呵呵呵,这个是给你的。”冻蹄用膝盖顶了我一下,把冰淇淋塞给我,“你又旷课了啊。”
“嗯。”我说。
“心情一不好就出来瞎逛。你这家伙到底整天在郁闷什么呀……不会你也失恋了吧?……”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缓昂起头。枝头上,几只毛茸茸的冬雀,围着雪堆里小小的白鸫尸体叽叽喳喳地叫,似乎要唤醒它们。
无数的白鸫的积雪,连成了一座广大的雪原。
其实我很像说,我已经失恋一千年了。
“哎……”又没听到我的回答,冻蹄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雾气爬满了他消瘦而坚毅的面容。他咬了一口冰淇淋,随后口中发出牙齿冷得发颤的声音,“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务务正业啊?……”
在冻蹄眼中,我是那种典型的不务正业的学生,不务正业的原因只有我知道。我早在千年前那个不为人知的冬天,失去了支持我的一切。你们人类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懂的。生活是怎样地成为单调的、冰冷的岩层,在齐刷刷的风雪中,度过慢慢无尽的岁月……
“已经高二了,不好好学习怎么行啊?”冻蹄大口啃着冰淇淋看着我。
“还是那么啰嗦……”我不满地瞥了他一样,也吃了起来。
“哦呵呵呵呵……”
两个人就此开始大吃特吃,同时对着铺满积雪的榕林深处默默凝望。吃着吃着,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雪。
“回去吧。”我说。
“别啊……你看……这雪多美啊……”冻蹄充满憧憬地扬起头,看见雪片从天而降,微漠地洒在脸上。
看到他这种表情,我不屑地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大步离开时,我听到还站在雪地里的他自言自语:
“广东也下雪了吗?……”

###四
自从成为人以来到现在,不管怎么换届、换班,我的成绩一直是倒数第一。对此我已经习惯了。毕竟我没有梦想了,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呢?……凡人眼中的幸福生活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一年年漫无目的地待在学校,除此以外我也无处可去。就这么捱下去吧!
岁月总有一天会取走我这样一条毫无意义的生命,一次错误的降生。
而冻蹄,是我们班第一名。真搞不懂这种人类,究竟是什么样的梦想在支持着他,就算是失恋也一如既往地努力学习。学习有什么好的?然而,他似乎总忘不了那鲜为人知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偶尔我会看到他偷偷拭去眼角泫然而下的眼泪,尽管他往往是在笑与笑的间歇的一刹那。之后,他又在别人面前一副快乐无比的样子了。
冻蹄一直把我当作知己朋友,因为他坚定地认为我是一个拥有和他一样的过去的人。(……)课余时间冻蹄经常请我吃冰淇淋,同时把他和小泫过去的甜蜜岁月滔滔不绝地讲给我听。
“行了吧你。”我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这个周六下午,我们已经在阳台上聊了四个小时,冰淇淋包装袋已经无力地洒一地。远处的风景里,淡红的残阳映刻在微蓝的白雪上,冰火交融。
冻蹄并没有从阳台上下去的打算,继续说:“好吧,好吧,东瓜,我不说了,讲讲你的故事吧。”
然后他像拍冬瓜一样拍拍我的头,“哦呵呵呵呵”地笑着,让我感觉十分不自在。我不以为然地苦笑了一下。其实我个子不算低,只是由于名字里带有一个“东”,就恼人地获得了这么个外号。早知道我就不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说。
“你不是说你也有类似的经历吗?……你个东瓜还不好意思讲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太久了,我不想再提了。”我低头伏在阳台的栅栏上,听到楼顶的乌鸦在嘎嘎叫,迎接黄昏。
“比我和小泫的故事还久吗?”
“嗯。”我想说,一千年会是一个吓死你的数字。当然我不能这么说,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的知己朋友是一只活了千年的鸟变的——当岁月洗去人类酸甜苦辣的记忆,当一代又一代朋友生老病死,这只不死鸫,也许会永远地、漫无目的地活下去……
“唉,东瓜,同病相怜啊……”冻蹄打趣地说,眼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看来他不打算追问下去了,这令我稍稍舒了一口气。
他总是讲得滔滔不绝,其实我很少认真听过。做了一千年的白鸫,阅人无数,人间百态我实在看烦了、听腻了。所以对他“永生铭记”的故事并不感兴趣。可是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十分期待我追问的样子。
“好吧……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去吧。”冻蹄以一种感慨的口气说道。
他拭了拭眼角,笑眯眯地从阳台跳回教室,拿出一本数学辅导书开始学习了。
多么单纯的生活,我想——好像对他来说,学习和倾诉过去就成了生活的全部。考上好的大学,改变生活的现状,就是他的梦想吧。
就像白鸫,单纯地生活,单纯地筑巢,单纯地谈恋爱然后单纯地死。
有梦想的生命,再短暂也令我羡慕。
可我呢……当梦想溃散,一切都失去了价值。梦想就像旅途的目的地,而我们都是旅者。当大家都结束了行程,我的路却再也走不完。要么在交错的路上徘徊踟躇,要么站在路边,看世人来来回回……
我想,一千年了,看惯了别人的生生死死,我的死亡什么时候才能降临呢?

###五
我的同桌叫岳飞断。
听到这个名字,我想象他是一只飞翔时断了翅膀的鸟。但是人类一般对“岳飞”这个词更感兴趣一些,倒是没人去想他是什么鸟了。
他自己说:“我是一只还没学会飞就断了的烂鸟。”
飞断是个狂热的玄幻小说读者,每天有超过十小时在以各种隐蔽的方式看小说。当他被没收了十几本小说,请了七八次家长,他还是在一如既往不知疲倦地看小说。
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扑到了面包上一样”。
“你将来要当作家吗?”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当代作家,但看书疯狂到这种地步的,他还是我成为人以来见过的第一个。之前我有过一个看武侠小说的同学,不过也比不及他。
飞断抬起头,胖胖的脸上泛起一阵微笑的涟漪,好像总是因为什么事十分满意的样子。他说:“我只是看着玩而已。……”
一阵冷风夹着雪推开了教室后门,霎时间,室内空气里的碎雪滚滚如尘,吸引了许多认真上自习课的同学放下笔侃侃而谈起来。
飞断对我笑了笑,又埋头看小说了。我看到那书被撕成一页一页的散片,就像一个懒学生零散着的教学案。我知道,这是因为书太大,容易被老师发现。
“看不腻吗?”我问。
“?”飞断惊讶地抬起头,吐出了庞大的舌头,“怎么会啊?我这样还嫌时间不够呢!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时间看了,我要在这三年看个够!嘎嘎嘎……”
我想,三年的时间真的那么宝贵吗……我一直尝试各种书来打发时间,但没有一本能吸引我的。因为我始终不是人类,我不懂人类在想什么;只是一只没有了梦想的白鸫罢了。
不过听到“嘎嘎嘎”,我不禁笑了。二十多年前我遇到的那个看武侠小说的书虫,貌似就有这口头禅。那时候还没有玄幻小说这种东西。毕业后他告诉我,由于成绩太差,专科也没考上,去了一家汽修店做学徒。从此再无联系。
“玄幻小说看起来很爽的。你可以把主人公想象成自己,拥有超凡入圣的能力,毁天灭地,而且永生不死……”
“永生不死?”我不小心喊了出来,很多同学转过脸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是啊。如果我可以永生不死,就可以有无穷的时间看玄幻小说了……”飞断高兴地想着,口水直流。
“等你真的永生不死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怎么会?我先看个几百年上千年,然后说不定真的能成为玄幻作家。”
“你真的想成为玄幻作家?”
“是啊。每个喜欢看玄幻小说的都有这样的梦想吧。毕竟看别人写的,与自己想的世界还是有差距……”
“既然有梦想,为什么不从现在做起呢?”我羡慕地说。能有自己真心喜欢做的事,又有一个有待完成的梦想,这样的人生在我看来,真是太奢侈了。
听到我的疑问,飞断灿烂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
“我学习太差了。我爸让我毕业以后学修摩托车,这样才有出路。学成以后跟着别人修摩托车,熟人都已经找好了……我这一辈子都已经被我爸安排好了。唉,将来我有了孩子,一定不让他像我这样……”
我恍然间明白。二十多年前那个小子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将来我有了孩子,一定不让他接触武侠小说了,那样只会影响学习,像我这样没出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飞断的父亲。
他们的生活,在很早的时候已经注定。就像一只白鸫,注定把生命献给冬神。虽然,这并不是一回事。
我苦笑,没有梦想的我,倒是幸运多了……
飞断把小说藏在课本下面,津津有味地看啊看。
窗外有一轮朦胧的朝阳,在冬雾里释放出暖暖的光,仿佛并不是很遥远了。几只叽叽喳喳的冬雀迎着小米粒般的小雪,向着窎远的朝阳飞去。
不知疲倦,直到飞断翅膀。

###六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在忙碌模拟考试。冻蹄花了更多的时间在复习上,使我的耳根更清闲了。
考完后成绩公布了,冻蹄显得很郁闷。这次他只考了班内第六名,这是他上高中以来最差的成绩。看到他悲哀婉转的样子,我只好陪他到校园里走走。
灰蓝色的天空宛如零度的冰室。
碎宝石般的雪粒漫不经心地洒下,随着无序的人间之风附着在道边无叶的榕枝上。
冻蹄说这种天气能给他冷静,一冷静就会想起小泫。虽然他不冷静更会想起小泫。总之,他又以此为理由讲起小泫的故事。
“在小泫的鼓励下我总能坚强地振作起来,”冻蹄边走边说,眼中浮动着无尽的雾气,“然后为了她我不懈地努力学习……”
“现在你不也是在不懈努力么……”我说。
“……哎。”
“……”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触到了他的伤口,刚刚把考试失利的悲哀忘记,现在又被我拉回他面前。
“小泫走了以后我早就想放弃学习了,甚至觉得生活已经没有了意义。但是,每当我打算放下一切的时候,我觉得小泫正在远方,她看到一颗流星,就为我许愿……”
“这就是所谓的精神支柱吧……”我非常理解地点点头。
冻蹄睫毛上的雪融聚成了一滴泪一样的东西,顺着他平直的面颊流了下来。
我也不禁想起和雪雁一起共筑梦想的日子。
“小泫去哪了?”我第一次追问起来。
“初中毕业以后他去了广东读书,甚至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我明白,我们相隔太远了,她是不想再让我为她而浪费时间。”
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和冻蹄那么相似。
他还能一个人为梦想努力下去;而一千年前的那只白鸫,放弃了梦想,在枝头傻等了一千年。
我们默默地走在风飞雪舞的路边,雪大了起来。路的另一边是广大的水塘。
我突然间发现,在水塘中央长满了洁白的冬荷,在薄冰连绵的塘面上冰雕一般地伫立着;又如同冬神昨天来过,取走无数生命,这是她走过时留下的脚印。
“你以前没有发现吗?”冻蹄问。
“没有。”事实上一千年前我便生活在这附近,竟没有发现这里长有冬荷,“我一直以为加拿大才有。”
“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发现的。听说冬荷只开在最寒冷的时候,就像一个人的梦想,总是在最凄美的时刻实现……”
这句话令我心中一震。
“失恋使人感性啊……”我学着他的样子。
“看你感触颇深的样子,”冻蹄笑了,“你不用在否认我们是同一类人了吧,东瓜……哦呵呵呵呵……”同时他拍了拍我的头。
“哈哈……”我竟然笑了出来。声音爽快淋漓,如同不知何时忘却的叫声。
这时我耳畔回荡起一首歌,
直到爱消失你才懂得/去珍惜身边每个/美好风景
只是她早已/离去
直到你想通她早已经/不再对你留恋
最后的你/开始了一段挣扎
……
之后我们似乎都愉快了很多,沿着浮满薄冰的荷塘走了一圈,聊了很多貌似哲学的东西。
我说冻蹄你这么感性应该学文科。
冻蹄说我应该多笑一笑,天天抑郁容易变老,并鼓励我把过去的事讲一讲。
不过他没有得逞。因为前面一男一女坐在塘边看冬荷的景象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男生留着褐色的长发,穿着一身红色休闲装,在这寒冷的蓝色雪幕下给人一种很酷的感觉。
这时他转过头来,用令人不快的目光看了我和冻蹄一下,拉起女生的手匆匆离去。
“他是……大概是小伤的男朋友。”冻蹄迟钝地说。
“那个好像不是小伤吧……”我记得小伤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很偏僻的角落。
“这个叫做外遇……”冻蹄耸肩一笑,“走吧东瓜,我们也去吃饭吧。”
我们在沙沙的雪中向餐厅慢行,看到那一男一女亲热地进了餐厅。冰粒在冬息中聚成冰晶,冰晶在冬雾中结成雪片。天空就像一株巨大雪榕的树冠,闷闷不乐地洒下银白的叶片。
我想,小伤,那个坐在教室角落的女孩,现在也在餐厅的某个角落一个人吃饭呢吧。

###七
汤圆是冬远市最有名的食物,淡黄的外表浮在汤里,令人想起晴天里温暖的太阳。
据说在这里的漫长的冬季里,有些人把汤圆想象成夜空划过的流星,吃汤圆时默念自己的梦想,那么梦想一定会实现。
想到这里我觉得很难堪,因为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失去了梦想了。
大概冻蹄也想到了这个典故,他边吃边问:“你将来要做什么,东瓜?”
“我……”我犹豫了很久,只好承认,“我暂时没什么梦想……”
“不会吧!”冻蹄大叫一声,吓得我用力一咬,滚烫的馅流了出来。
“难道我很有一副有志青年的样子吗?”我愤愤地反驳。
“不可能。人是不可能没有梦想的,那和动物还有什么区别?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但它肯定存在你的潜意识里。”冻蹄认真地说,汤圆的热气浮起到餐厅上空。
“大哥……真没有……”我拉出绝望的语调,用筷子呯呯敲着碗。
然后我叹气摇摇头。
我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冻蹄说:“我要好好学习,考上我心目中的大学。”
这个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好好过一辈子,这也许是当代许多学生的梦想吧。
“未来的生活就那么吸引你吗?”我问道。
“吸引又怎样不吸引又怎样,坐在这里等死吗?”冻蹄大声说。汤圆的热气使他的眼睛朦胧见雾。
一时间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就是坐着等死的那种人。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的梦想真单纯。”
“没你想的那么单纯……我早就想放弃了!”
不知是谁打开了餐厅的窗户,一阵凛冽的风挟着羽毛般的大雪汹涌而至,周围,气氛骤然变冷。
冻蹄眉头一皱,放下碗筷默默走向出口。火炉一样的红光从外面推进来,拉长了他的身影。
只剩我一人待在喧嚣人群中的一块空旷的地域,只见空气中的雪花升华在汤圆升腾出的热雾里。
“我爸让我毕业有先上两年技校。”
“学烹饪吧,这几年好就业。”
“我听说修摩托车在冬远市更好点吧。”
……
我听到邻桌两个穿校服的男生很认真地说。
我惊异地发现,现实在梦想面前那样冷酷和强大,甚至能任意左右它的命运。就像刚刚那阵突然闯进的烈风,把无数洁白的雪花驱散成了水汽。

###八
因为这样小小都口角,我们沉默了。从那个中午到第二天上午,我和冻蹄互不搭理。这让我们本来活力四射的宿舍变得紧张而安静,一到晚上便没有人说话了,每个人都听着窗外风雪交加的狂奏,做着自己的事。
我藏在被子里用手机把玩着QQ。
这些年我在网络上认识了许多人,但大多数只是点头之交,问几声“你好”之后,QQ又像雪原一样空白了。
我在各位好友之间切换来切换去,但是没有人主动和我说话。一千年的岁月是那样漫长,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可是这个夜晚变得格外难熬。
我记得有位作家说过,寂寞是一只绵羊。
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和每一只鸫,都在为梦想不懈努力。而我这个没有梦想的生命,只能与绵羊为伴了吧。
大雪把夜光映进窗户,使宿舍内如同一幅泼墨画。黑暗中我以为每个人都睡熟了,然而我还是发现,对面床上光华浮动。他是叶笑春,一个非常调皮的男孩。每天我们耳边都充满了他所带来的欢笑,此时我却看到黑暗中的泪光闪烁。
有多少人明媚的外表下,掩藏着不为人知的忧伤呢?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偷偷哭泣,也没有安慰他。我知道明天他又会笑颜如春,我知道明天他又会活力四射,然后把现在出土的忧伤重埋内心深处……
沙瀑般浓密的暴雪,倾斜在这个死寂的夜里。

###九
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上午醒来时冻蹄已经离开了宿舍。
这是个明朗的冬季周末的早晨,空气里弥漫着细小的雪雾。雪雾中,学校灰色的会议楼,就像高耸的城堡,又像庄严的教堂。
根据学校的安排,我们几个班的学生都来这里听报告。对我来说,这无异于站在榕树枝上愣一整天。
主席台上教授的声音就像昨夜咆哮的狂风,引起我心头一阵颤栗。
冻蹄去哪了?
我缓缓站起来张望广阔的大厅,眼下是穿着校服的黑压压的学生。
突然间我发现身边有双白眼睛在注视着我。
之所以说这是双白眼睛,是因为这是个很黑的男孩,黝黑的皮肤,弄黑的平头,暗红的嘴唇,使一双白眼睛在广大黑暗只见格外醒目,犹如一身黑铁锻铸的骑士铠甲,在头盔上镶嵌了两颗白玉石。
我似乎有些印象了。他是我们班的“小黑”,最老实、最单纯,学习又努力,只是成绩一直排在倒数。
“你……”我诧异地和那双清澈的眼睛对峙了几秒。
“没啥。”小黑冲我笑了笑,转过脸去听报告了。
过了半分钟,他又转过脸来张口想说什么,刚刚发出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了会议室扩音器发出的声浪之中。他尴尬地笑了笑,把脸转了过去。
我很好奇地问:“怎么了?”
他冲我笑笑,黝黑的脸因不好意思而变得深红,张了几次口,终于凑到我耳边说:“东夜哥,问你个事中不?”
已经十几年没有被人称为东夜哥了,我笑笑说:“尽管问。”
“你坐在最后一排对不……那个……”
“嗯?”
“你跟那个莫小伤……说过话吗?”小黑很紧张地把脸转过去,就像一个煤球改变了炉向。
我似乎要猜到了,说实话到这个班一年多来,我真正认识的同学很少,而对于那个很内向的女生更是连招呼都没打过。我没有立即告诉他,而是问:“怎么了?”
“她跟你说话都说些啥呀……提到过俺吗?”他皱了一下眉,说。
“好像有吧。”我撒谎说。本以为小黑会很高兴,没想到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她除了说我黑,还说我啥呀?……”
“没有啊……谁说你黑了?”
“我知道俺黑!”小黑大声说,泪在眼眶里打转,“俺不在意别人说我啥,俺光是想知道。”
只见他用欠洗的袖子抹了抹眼,委屈地说:“俺真不在意……”
我心里一阵难受。我记得小黑总是被男生们拿来取乐,经常不知所措地抹眼泪。
“……我经常听别人夸你,说你是个单纯的小孩,这样很好。”我说。
在人类社会待了很多年,时代的潮水在慢慢洗去人心的纯色。人类的思想,越来越复杂了。像这样的孩子,真是太少了……
“你这样很好……千万别……”
“我……”
“知道吗,小黑。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很少了。你是好人……”我认真地说着,却有些语无伦次。我是真的希望这个外表像煤一样黑,心却像雪一样白的男孩能够一直单纯下去。
“我真的不在乎……”小黑咽下了一口眼泪,转开了话题,“现在的实验课好学吗?”
“你觉得呢?”
“我总是学不会,”小黑说,“俺真的尽力了……”
“学不会看看书就行了,未必要亲自操作实验吧。”其实这些是我从冻蹄那里了解来的。现在的实验课,不过是素质教育的表面文章罢了,根本没有用。
“你说,我的梦想,能实现吗?”
我心里一震,又听到了“梦想”这个乏味的字眼。
“你的梦想,是当科学家吧?”
“嗯。”
“当然能实现了,”我笑着说,“只要你努力,一定会实现,这是毫无疑问的。”
我说了一个大谎话。人人都知道科学家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只是不忍心打碎这个单纯的梦想。
“可俺的成绩……”
“一定会赶上去的,你也一定会成为科学家,只是早晚的事,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我肯定地说。
小黑笑笑,转过头不说话了,目光好像坚定了许多。
我想,多少年后,他一定会痛恨我这虚假的微笑吧……
我索性忘了这些,和小黑一起安静地听报告,如同两个在狂风中观景的人。
“……要知道,中国教育的改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同学们,我们还是要尊重现实,努力按照现有的教育条件……”教授滔滔不绝地讲。

###十
听完报告回教师的路上,我又看到了那些冬荷,想起了冻蹄的话,“一个人的梦想,总是在最凄美的……”
我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手机QQ上冻蹄的留言:
昨天的事很抱歉,我心情不好所以太激动了。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既然选择了梦想,就永远地为它努力吧。我有一个好的家庭,一座漂亮的房子,还有一个妹妹,还有这么多朋友。就算没有小泫我也应该满足了,我应该快乐。

我感触很深,在路上想了很久。直到晚上回到宿舍我才知道冻蹄得了重感冒,被送往了医院。我立即向学校请了假,到医院看望他。
一轮金色的月亮笼罩在绵绵金光之中,夜色凉如水。我疲惫地走出校门,登上了一辆公交车。和我一起上车的,是个圆脸草坪头的男生,他好像也要去医院看望什么人。
他坐在我旁边,问我“学习怎么样”,说话的方式很正式、认真,调子却带有一种戏曲味。
我说:“还行吧。”我含糊地回答,并不在意这个问题。
他告诉我他在用“疯狂英语”的方式学英语,每天读英语五个小时,直到能脱口而出。“我英语基础太差,这个方法试了试,效果还不错。”
然后他问:“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么?”
“呃……还没……等我的成绩稳定下来再说吧。”事实上我从来没有去考人类的大学的打算,“你呢?”
“以前我想直接报考加拿大外语学院。”
“啊?”我有些惊讶。
他说:“我一直有一个很奢侈的梦想,就是去加拿大读书。也许是年少轻狂,我从高一开始就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我全力学一门英语,准备直接考外语学院,放弃了其它功课。父母也很支持我,虽然报考费用要一百万,但是他们相信我……”
我依然看着窗外被大雪覆盖的城市。从玻璃中我看到坐在我身边的他正透过晶莹的泪水望着那轮黄金色月亮。
“可我太贪玩了,两年后,我不仅其它课一窍不通,而且英语也没学好。我放弃了,只好留级了……如果不是这样,几个月后我也要高考了吧……真是不可想象。”
他的声音淡淡无奈。
“现在我做回了一个正常的文科生,在艰难地补习每一门功课。尽管我还是最喜欢英语……然后考一个不至于太差的大学,学金融或者法律。”
“那你的加拿大怎么办?”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努力的。梦想很好,但是人走出现实就无法生活,更谈不上梦想……就是这样。”
我听到他笑了。我也笑了一下。
车还在缓缓开进,淡淡的苦涩弥漫在惨惨的月光下,然后在城市快车带起的风中飘向广阔的天空……
最真实的原来是生活。

###十一
当我到了医院,外面又下起了卷卷绵绵的大雪。而医院的病房,也白得像雪一样。
病床上的冻蹄看起来很憔悴,原本坚毅的面容如同霜打一般。
我说:“你好好养病,病好之后我……我让别人帮你补课。”
冻蹄坐起来,病衣如同天使的长袍。他说:“呵呵,如果好不了呢?”
“我知道你会好的。”
“我才不想好呢,这样天天不用学习多好,是吧东瓜,哦呵呵呵呵……”冻蹄拍拍我的头说。我连忙往一边闪。
“谁信啊。你会放弃你梦寐以求的大学吗?”
“……”冻蹄笑了。
“既然你有梦想,我就坚定地支持你。”我说。
冻蹄笑着把脸转向窗外。后来旁边床位的病人告诉我我才知道,我并没有及时领会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
我走出病房感觉温暖了许多。我期待冻蹄出院后一起在冬荷塘畔踱步,甚至期待他关于小泫的唠唠叨叨。
可是一位长得像死神的大夫拦住了我,但当时我觉得他长得像天使。他把我带到了一间充满了寒意的办公室。
他告诉我,冻蹄患的不是重感冒,是癌症。而且非常罕见,只有在极度寒冷的冬远市,几十年才有三例。他最久还能活几个月。而且,冻蹄的父母要求永远不要告诉他,与其靠治疗延续生命,还不如快快乐乐一无所知地离开……
我骇然。

###十二
早已看透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可接下来的几个月令我格外难受,原本冗长的冬季也显得格外漫长。
“出院”后冻蹄像以前一样努力学习,像以前一样滔滔不尽地向我讲述小泫的故事,像以前一样拍拍我的头叫我“东瓜”,然后傻笑。只是他回医院复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次去医院看他我都会说“你好好养病,病好以后我让人帮你补课”,然后他笑着说“谢了”。我很清楚的是,这个笑容满面的男人,终将消失在这个白花花的地方……

冻蹄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高三那年冬天,他被救护车送往医院。在抢救室在我满面泪光地等到半夜,然后从半夜等到晨光熹微。东方亮起来的时候,窗外的积雪拉出长长的暗影。
终于,冻蹄醒了。我被准许进入抢救室。白花花的一切依然如雪。
看到冻蹄憔悴地躺在床上,我终于忍不住,眼泪像大雪般飘落下来。
“怎么了,东瓜?”冻蹄伸出消瘦的手,习惯性地拍拍我的头。
我坐在床边只是流泪。
“重感冒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么?”冻蹄缓缓地笑了。一缕阳光洒在他雪一样苍白的面容上。
“你还不明白吗?”我大声哭喊出来,“什么重感冒啊!哪有这样的感冒啊?那都是你爸妈让我们骗你的!是……是……”
我低下头,啜泣着轻声说:“是癌症啊。”
我轻声地说是怕他被吓到,然而结果却出我意料。
他笑着摇摇头。
这时我才明白,冻蹄早就知道了。原来一直是我没明白。
他告诉我说,他一直努力学习,即使小泫已经走了。因为这样,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和她考同一所大学。当无意中听到医生的话时,他并没有很悲伤。
“我本以为能坚持到高考呢……”冻蹄笑着说。
可是离高考还有半年时间。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你现在有梦想了么?
我说,已经有了。
他没有再问,说,那就好。
我告诉他,今年的冬荷又开了,开在了最凄美的季节。

###十三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医院,也再没有打听冻蹄的情况。
我开始学着去生活,开始像其他高三学生一样写字。千年来我的生活终于展开了新的一页。
当大雪停了,我会去那片雪榕林里,出席这一年的白鸫们的葬礼。那些单调的、完美的同类们,傻瓜一样地为梦想献出生命。没人告诉它们,如果不这样做,它们或许都能像我一样长生不死。如果不是这一切,我也早在一千年前的那个冬天离去了。
现在,我有了一个梦想。我要像冻蹄一样好好学习,然后考到广东大学,帮他找到小泫,把这一切一切的故事讲给她听。
这是我千年来第一个梦想。
虽然我知道我没有人类那样聪明,虽然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倒数第一,但我会学着冻蹄的样子,努力下去。

广东。
不同于冬远市连绵如练的鹅毛大雪天气,广东的天空总是笼罩在郁郁的阳光下。到处都有挺拔的常青松在支撑着四季。
就在这样灼热的广东大学汉语学院,我几经周折见到了小泫。
小泫是如冻蹄所述的那样很漂亮很清纯的女孩。她泪流满面地结果我手中的 《不死鸫》时苦涩一笑,那笑容里,无疑深埋了痛苦。却让我在这灼热的南方想起和冻蹄曾一同走过的漂有浮冰的荷塘。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在《不死鸫》里写出了冻蹄向我倾诉的点点滴滴。我本以为大多数已不能实现,写的时候却发现,冻蹄的梦想其实很简单。
小泫问我为什么要给这个笔记本取名为《不死鸫》,我说:“在北方的冬远市,不死的白鸫就象征了永恒的梦想。”在说这句话时我感觉梦想实现了。这是我千年的生命以来第一次实现梦想。我想无数人类和白鸫都是在为这一刻催人泪下的感觉而生生不息地努力吧。
道了声“再见”,我准备离开这里。这时,一个陌生而又熟悉、亲切而又甜美的声音叫住了我。在我回过头去的那一刻,千年来的酸甜苦辣、前尘往事突然从我的脑海一闪而过——我看见小泫身边站着一个女孩,穿着羽毛般宁静而且美丽的白色衣衫,就像只白鸫一样。
她向我走过来,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雪雁。”
我惊滞地望着她。难道是你?……是你吗?……是你在等我吗?……难道你在这灼热的南方城市,也等待了一千年么?……

###十四
许多年后我带着雪雁回到冬远市,带她参观我和冻蹄的母校,包括那大片大片的雪榕林。
这里依然是铺天盖地的积雪,依然是白鸫们的陵园。
我指着一棵千年老榕树,说,我曾经在这里,为了一个梦想傻傻地等待了很久很久。……也许我早点努力,早点到南方去,梦想早已实现了吧?
雪雁笑着说,你是在等我么?
这时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飞断,想起小黑,想起小伤……他们的梦想,都已经实现了么?
突然天空划破一声嘹亮的鸫鸣,如同一声灿烂的笑。一只白鸫欢快地从树林深处飞来,落在了我的肩上。它拍了拍我的头,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耳语说:
“东瓜,哦呵呵呵呵……”

-END-

《法奥斯假日》

我是青木软件公司的职员,最近完成了我执刀的“青木英语大词典”,完成了我全季度的任务。因此公司批准我在这个季度剩余的一个月的长假。说实话这是我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得到这样长的准假,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
我最终决定像那些事业有成的人士一样去一个优美的地方度假。本来选定了夏威夷,但考虑到可能会倾家荡产,我决定去新加坡住一个月,那里的环境还是不错的。而且出乎意料的便宜。
真是太无语了,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买的机票是4月1日的,发现时退票已经来不及了。撕票……那就太不划算了。果然不愧是愚人节的航班。在前去新加坡的飞行开始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客机屏幕上的“From 德州 To Singapore”突然变成了“From 德州 To False,愚人节快乐”。于是客机内骂声一片,大部分旅客是山东佬,用山东话骂得客机工作人员体无完肤。骂了十余秒后我们才发现中国航空早有准备:音响里响起“尊敬的乘客,为避免斗争,所有工作人员均已跳伞,客机可以无人驾驶,祝您旅途愉快!”
“愉快个屁!”我往音响上啐了一口泡泡糖。法奥斯是什么地方根本没听说过。万一是什么荒岛,还可能遇上鲁滨逊啥的?

当我在跳伞还是不跳哪一个更高贵的问题上挣扎的时候,多数乘客已经从天而降了,最后只剩下我自己。……终于我决定跳伞了(不就是浪费张机票吗),这时飞机刚好抵达,降落了。
男子汉大豆腐,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确定,我要在这里度假一个月。(事实上等我下了飞机,看到飞机自动返回了,附近又没有机场,一个月内是回不去了。)
果然这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了飞机,一眼望去,有人有房有沙滩有椰子树,是个风景秀丽的东南亚度假小岛。之后我开始怀疑世界观了——当地居民告诉我“这里是非洲”,我差点晕倒,哪有非洲人说汉语的啊……还长得一副黄种人的模样……
不管这么多了。恋恋不舍,看着客机幸灾乐祸地喷着青烟消失在天际,我决定先找个旅馆住下——最好是靠近海的。
在招呼taxi之前我找到了小镇上的一台自动售货机。当我选择了“Cola”并放入相应的五枚硬币后,掉出的商品不是“可乐”而是一双叫“Cola”的袜子。服了……我收好袜子,趁附近没人狠狠给了售货机一拳。
我终于叫到了一辆计程车,告诉胖胖的、很像猪肉贩的司机大叔我要去靠近海边的旅馆,然后利索地上了车。上去后我发现连车座都没有,只好蹲在那里,问司机“车座去哪了”。我还发现司机也是蹲着开车的,他笑笑说:“法奥斯的计程车都每车座的撒!”没想到东南亚还有这样的风俗,这比用手抓米饭还匪夷所思。
过了一会儿,车已经行驶到海滩附近,司机把车停下对我说:“车出了点问题你先下来。”我便下了车,伸了一下懒腰:蹲那么久了,腿都麻了。伸完懒腰才发现车已经拍屁股走人了。
“等等我,等等我!”我向着它远去的方向大叫。
我提着行李箱向房屋群走去,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中等大小的旅店(其实也够远的了)。“得救了!”我欢呼雀跃地冲过去。
穿着裙子的男服务生让我开始觉得这里不是东南亚也不是非洲而是苏格兰。他问我:“先生,要住店吗?”
“是的,还有空房吗?”
“三楼10元,四楼100元,五楼1000元,六楼10000元。请到相应楼层的服务台付款。”他微笑着说。
我顺着楼梯爬到三楼,掏出信用卡说“我住30天”,随手就签了字。结果票据上赫然显示:付款300,000元。我惊讶地抬头一看:六楼!我咬咬牙,妈的,钱是王八蛋!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里的每层楼都叫“六楼”,这也是他们的习俗。
“606房间,这是您的钥匙。”女服务生温柔地把钥匙给我。
我匆匆找啊找,发现最小的房间号就是607了,回到服务台我惊奇地问了这个问题。她温柔地说了一句让我很吐血的话:“我骗您的,呵呵,是608房间。”-_-。
进了房间,觉得卫生条件还可以,中档标准,可惜价格太坑。
我焦急地打开了标有“WC”的小门,发现后面并不是厕所,而是一个小柜子,板面上放着一张纸条,写着:
Sorry,we have no WC!
我飞快地跑出去,折腾半天找到了个公共WC解决了问题,回到608才发现上当了——原来我的“Kitchen”就是“WC”!
我居然还满怀期待地点菜,因为太饿了。服务台处的女服务生来送饭,她敲开门,对我说:“你看这样行不行:算了吧。”转身离去。
“怎么算了,我的饭呢?”
她头也不回,温柔地道:“你先自己找点东西吃吧。”
Kao……老子不吃了……
我愤愤地倒在床上,心想我真是到了个鬼地方。法奥斯到底是哪儿啊……想了一会儿觉得床板很烫,连忙下床,仔细一看,这是一个暖气箱……我明白了:那么那边那个暖气箱一定是床了!我把被子搬过去,倒下呼呼大睡。当我一头是汗醒来才知道这个也是暖气箱……
我把被子铺在地板上,艰难地度过了第一个晚上。我还做了一个短短的梦,梦到我回家了,吃着饭,睡着床,别提有多高兴了……

早晨醒来,强烈的阳光又把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我还要在这个岛上磨练29天。塞聂卡说过:真正的伟人,是像神那样无所畏惧的凡人。好吧,我一定要在这个充满骗子的冒牌货的地方活下去!
壮丽宣言脱口而出,然而我发现自己躺在马路边上,旅馆不翼而飞。
旁边一个老太太告诉我,这个旅馆白天搬到东街当菜市场,晚上才会搬回来开旅馆。由于我起床太晚,旅馆早已经搬走了。我真是服了,好像在这里,把一座六层大楼完完整整搬走而不漏下一块砖是一件很easy的事情。
我快步走啊走,终于找到一家KFC,点了两个汉堡。当高瘦俊朗的男店员把两个菜包子端过来时,还没等我发火,他先发制人地亮出右臂上的蛇形纹身问我:“有意见吗?”
我说“很好没意见”,心里想着一个成语:卧槽泥马。
不过至少不用挨饿了,我大口大口吃掉了包子,然后又叫来两个。在我吃完后起身要走的时候,那个男店员拿来一张表告诉我到楼上领礼品。我很高兴,看来运气不会一直都坏啊。我收拾好提包,把它寄放在收银台处,去楼上了。
楼上很破很小,跟下面干净的店面截然不同。一个男人告诉我要用信用卡及其密码来识别身份,但实际上他又扣除了20,000元的手续费,然后给我的不是钻戒、宝马、房契而是一个小熊公仔,只有2cm大。我不爽地到楼下找到店员,他做了一个熟悉的抹袖子的动作:“有意见吗?”
行了行了。我回到收银台处取提包,收银员告诉我“你的包丢了”。然后自觉地指了一下旁边的一个铁牌,上书:
存包处
把包放在别处易丢失,所以请放在这里。丢失自负。
我抓狂地走出KFC,心想安德森上校的金字招牌竟然堕落到这种田地。却发现:这个店,其实叫KFG。
我终于下决心去当地政府报告情况,一个路人告诉我:“别傻了,这里没有政府。”
难怪,我这明白还是有政府好……
之后几天我一直带着大量KFG的包子到沙滩观光。毕竟是热带度假岛的沙滩,风光还是不错的。只是这里上午游客很多,一到14:00人突然少很多。又过了几分钟只剩我自己了。
悲哀。我正想对大海抒发孤独情怀的时候,附近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我欣喜若狂跑过去,发现她大约二十多岁,很清秀,穿着蓝白色的裙子就像天上的海鸥一样。
“你好?”我开口。
女孩疑惑地看了我一下,过了几秒,说:“我们见过吧?”
我套近乎说,是啊,是的见过,在哪呢……
“在一家餐厅,KFG。”
那不是我天天买包子的地方吗?只是没有闲心注意别人。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记住我了。
“是啊是啊,我常去那。”
“呵呵,你从哪来啊?”
我告诉她我是从中国德州来的,以及相关的经历。她说这里是马来西亚的一个小岛,提供旅游观光,但由于政府放任不管,秩序很乱。“几乎没有人不是骗子。”
听到这最后一句,我想:谢天谢地,面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万中无一的不是骗子吧。当时希望以后能和她保持联系,当我的导游,然后进一步发展什么的。
我找到一个话题:“为什么你喜欢蓝色的裙子啊?”
她轻轻一笑:“有意见吗?”
从这一句起我开始精神恍惚。我真是不得不想起那个KFG的男店员。之后我不记得聊了什么,很快逃回了旅馆。晚上梦到我在牵那个女孩的手,发现她手上有条蛇形纹身……
现实是残酷的。第二天我去KFG的时候,那个男店员对我热情多了,甚至坐下来跟我聊天。我问“我们认识?”
他说:“人家今天上班不能穿蓝色的裙子……”
我想起初中时生物老师说过泰国是人妖的乐园,现在我基本判断出面前这位便是妖他妈生的。
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KFG,也没有去东海滩。又过了一天,我实在受不了心理压力,干脆搬到岛另一端的旅馆去住。

在西海滩晒了两天我的心情开始好了起来,虽然这里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山寨。比如这里的这个旅馆(名字干脆就叫“山寨旅馆”),老板告诉我他这没有一日三餐,而事实上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几个端菜的服务员正从旁边经过。我怀疑这里的人不是说谎不打草稿就是人人都在说反话。
我很快相信了后者,因为在之后我做了一个很白痴的实验。当服务员问我点什么菜时我只说了句“我不要吃南瓜竹,我不要吃烤牛肉”。然后服务员瞪了我一眼,很快端上来了上述两样菜。我欣喜地以为我找到规律了。
不过第二天我就为这一草率的定论付出了代价。我在从沙滩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混混。他们挡住路还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话。
我有点害怕,想说“我不想找事”,刻意很诚恳地、点头哈腰地挥挥手:“我想找事。”
一秒后,我挨揍了。
挨揍的那一瞬间,我想起离回家还有17天。

可能你要问了我为什么不跟家里联系。其实我早在第一天晚上就在打手机了,只是没有打通,郁闷。第二天手机丢了。后来在我明白了手机对于一个煎熬度日的人的重要性、去买手机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要买山寨机的准备,不出所料这里有来自中国大陆的各种奇异手机,包括德州制造的“Nakio”,我买了一部N95(Nakio 95)。
我拆了N95的包装盒发现里面是N2850时并没有惊讶,这就是习惯成自然吧,不过这N2850的外壳是木头制的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也好也好,木头被海水冲走了不会沉下去。
我发现用这个手机发短信的命中率只有30%左右。我发给小雪的“晚安我爱你等我回来我们就订婚”得到的回复时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傻×,我×你×”。我气恼地回复“我谁啊我×你××的××”。
结果这条成功地发给了小雪……
其他号码都记在已经丢了的手机里,这下我彻底和家人失去了联系。
孤苦无依地睡着吊床、啃着半生不熟的牛筋,翻着从地摊上买的《哈利波特与夜壶》,我又捱过了几天。
我知道再这么住几天我会在回家前回老家见阎王爷的,所以还是在一天夜晚出去走走。我相信同样说着流利汉语的人呆在一起不会是完全不可理喻的,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在沙滩边上找到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年轻人。打过招呼之后他告诉我“也是从中国来的”。
我大喜过望。他继续说,他本是一个网络公司的销售经理。由于公司发行的软件质量很垃圾,已经在国内没有销路。现在为了清空仓货来到这个岛上。因为一般卖不掉的东西一般都可以再这里卖掉……
我说我也是个软件工程师,并告诉他只要把包装盒上的功能夸大一点就可以热销了,比如把“收纳500个英文单词”改为“5000个”,而最后一个“0”是封面背景上那只企鹅的眼睛。
果然几天后产品在这里热卖,那位经理很感激我。

终于我的期限满了,从新加坡来的客机顺便把我捎回了德州。一回去小雪就来接我,并说“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于是我把那双“Cola”袜子送给了她。
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就是老板在会议上表扬了我,说我设计的软件技术高超,质量过硬,远销国外比如东南亚等地区。我领到了更多奖金,打算下次真的去夏威夷。
很久以后我仍然忘不了那次法奥斯之旅。奇怪,为什么那里会有那么多山寨的东东呢?

-终于完了-

2009

《霜冻日》

CHAPTER 1……9月9日

泡在秋初红叶里的学校还没有褪散夏末的暑气,红色的教学楼沐浴在淡红色的阳光下,像在安静地燃烧。
世界沉浸在校园午休时间的安宁中。
最新的几十张报纸都被白露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它们凌乱地洒在桌上地上,满纸是汗。
白露终于没了耐性,心想大中午来这里找还不如回宿舍睡觉。唉,我真傻现在宿舍已经关门了……
啊……我休息一下吧……她想。整个身体像被暑热蒸熟了一样软在桌子上,夏终市这个破地方真热……
“咯吱咯吱……”白露的脑骨一阵麻木,她听到一阵阵耗子啃冰的声音。算了算了,她想。眼皮已经无情地挂下来,睡意像棉枕一样涌上心头。
“咯吱咯吱……”
白露咬咬牙:哎呀,够了吧!
“咯吱……”
“啊!”白露猛地坐直起来,扯去所有的倦意,“你知不知道教室里现在有两个人?”
“你和我?”教师最后面传来一个很平和的声音。
“……”白露转过身去做出一个强硬的微笑,“没错,司空同学,你可以去外面吃吗?”
司空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和语言,慢慢咬着冰棍走了出去。
哼!白露马上收起了笑容。中午不去睡午觉,在教室里啃那种最硬最难吃的冰棍,为什么我有一个这样弱的同学?
白露深吸一口气心想不值得生这种气,却吸入了一腔灼热。该死的九月,太热了……
她看了半分钟的书,又不得不问自己,刚才我那样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得了吧,像他那种厚脸皮枪都穿不透的……
又过了几分钟,她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司空翻了一下黑色裤带,又掏出一袋那种硬梆梆的冰棍。
真要命!她真的支持不住了,看了一眼时间,趴在桌上,精神马上陷入迷失,仿佛来到了一个很凉很安静的地方,下着雪,然后有许多只雪白的小雪犬围着她高兴地叫……

红叶折射出红色的阳光,耀眼地挑衅着五楼走廊上司空平淡的眼神。
在夏终市一中,连鸟和蝉都懒得叫一叫。午睡的安宁等同于死寂。
司空“咯吱、咯吱”地咬着冰棍,向教室里望了一眼,心想:……
他不由得微笑一下。
突然茫茫天空中一只白鸽飞到对面楼顶,慌乱地拍着翅膀。
司空的微笑立即转入了常有的面无表情。在转变的瞬间,他白色的T恤抖了一下,手里的冰棍滑落在地,摔成碎水晶般的零小碎片。
“呃——”暑气马上又开始折磨他身上的汗。他捂着胸口,望着那只慌乱地在烈日下舞翼的鸽子,小声咕哝:“这颗心还能持续多久?……”

CHAPTER 2……9月10日

沉闷的历史课伴以夏终市的夏天特级的闷热华丽地降临了,九班的教室立即成为令学生叫苦不迭的人间炼狱。那死藤一样的时间线,那乏味的字眼,那老师昏昏沉沉的解说,共同敲诈着白露的脑细胞。
我活不到期末考试啦,白露惨惨地想。
听着历史老师的佛字禅言,白露进入了半睡觉状态。什么破考试统统死在这个末夏吧……
“白露!”
“白露!”
干什么?白露一身热汗地从昏睡中醒来,却发现老师正生气地盯着她,念经般地念着“白露你站起来白露你站起来白露你站起来白……”
切,站就站!白露吐了吐舌头,努力站了起来,颤颤巍巍险些又昏迷过去——就像用筷子撑起了一个包子。
看到历史老师还在怒视自己,白露突然清醒了,脸上火热火热的。
“还有谁犯困,给我站起来!”
白露听了以后觉得有些好笑,试问这个班里有哪位不犯困,哪位又愿意站起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
历史老师的目光从白露身上向后转移。白露小心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天!那个啃冰棒的傻子怎么站起来了……
“哇哦——”教室里突然充满了朝气,昏沉的气氛被撕成碎片。学生们一个个从桌上爬起来,邪恶地发出嘘声,就像坟包里爬出的骷髅。
白露感到有热汤浇到脸上,烫不堪言。
司空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语无感情地对老师说:“老师我替她站着。”

政治办公室里的时间比历史课还要炎热难熬。墙上“哒哒”的秒针声随着政治老师一顿顿的短句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让人想起半夜许多小偷一起撬锁的声音。
一男一女呆如木鸡地站在母鸡一样的政治老师面前接受“咯咯咯”一般冗长的思想教育。
一个面部猴红,一个面无表情。
“……你们知道作为一个高一学生早恋是十大经典罪恶之一是严重的不良行为会导致对班级乃至学校乃至全社会的风气造成恶劣影响……”
“老师我们没有早恋……”白露第八次可怜地恳求。
“你们有。你们知道作为一个高一学生早恋是十大经典……”
“……”白露侧过眼睛瞪着司空,眼泪滚来滚去。

CHAPTER 3……9月13日

还有四天就是霜冻日了。大概相当于其它地区的二十四节气中的“霜降”,夏终市一般从这一天起天气骤然转冷。
在这个无聊学校夏天的最后几天里可怜的学子们终于有了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司空和白露……叽叽喳喳。”
“哦真的吗……”
“当然啦,那天他们还……”
“哇塞……”
“他们不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了?……”
……
写着写着化学公式或英文单词,白露会看到一颗泪水滴落在手边,然后坚强地拭去它。
白露想,平心而论,司空这个男生真不错了……很会写文章,关注国家大事。一手好字,一手好诗……唉,但是……但是我对他并没有别的感觉了……现在全班同学都认为……唉,我真是要被他害死了……
拭泪间白露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
看完以后不出所料,白露觉得地板在下沉。
“I like your company in my life.
——司空”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希望一生有你相伴……”同桌李暗红翻着词典,笑盈盈地说,“很明显了,司空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哎……”白露用头撞着胳膊。
“好吧……我帮你跟他说。他失恋后寻死我可不负责啊。”李暗红爽快地向教室后排走去。
“你说得委婉点,别伤到他……”

司空把纸条传过去以后手一直捂着心脏。现在他已经面色惨白,四肢冷得发颤。
他想,她会的她会的……
这时李暗红笑盈盈地走过来说,小露不喜欢你,你别缠着她啦。
天堂传来悠扬的神乐,浸透了每一升空气。
世界飞快地在眼中升起。
黑色的潮水从天边垂挂下来伤感地坠落眼底。
夏日的天空结成了霜。

CHAPTER 4……9月14日

司空竟然因为听到这个昏倒了。白露真是佩服这个男生的心理承受能力。可是——自己毕竟是对不起他。
“你……没事吧……”中午,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白露终于下定决心,关心地问。
“咯吱、咯吱……唔,没什么……咯吱……”司空拼命吃着冰棍,依然稳定的表情中多了一份忧伤。嘴唇依然青灰如霜没有恢复过来。
“我们……可以做普通朋友,好朋友……嗯是吧?”
司空盯着冰棍迟疑了两秒,说:“嗯。”然后憨憨地笑了一下。
白露也强硬地做了一个笑容,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北面窗外的鸽子慌乱地扇着翅膀,像在花很多力气来驱散午间的热气。
夏终市的灼热阳光持续不断地炙烤着大地。

之后白露在司空面前总会尽力做出十分热情的样子来对待这个“朋友”,而沉默寡言的司空也会很幸福地傻笑。每天中午司空咯吱咯吱地啃着冰棍,白露很可能赞赏地说“哇你吃得真好听”。她尽力去弥补这个男孩心灵上曾被自己划下的伤口。
可是司空总是盯着她看。这让她很不适应。
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或报纸上。“昨天上午中国科学……”
司空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仿佛凝固了一般。她觉得有些可恶,算了还是看报纸吧……
“中国科学院成功合成Tb·2R1034放射性远导粒子……”
白露留意到司空还是在直勾勾地看她。
“喂,你……太过分了吧……”白露嗫嚅地说,生怕语气太强再把他吓昏过去。
司空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手里的冰棍融化成水。
“哼!”白露把报纸重重地扔在桌上离开教室,心想见过不要脸的人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可是司空仍然没有动弹。
半分钟后突然迸出一句“对不起”。
却发现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就像葬礼完毕的教堂只剩一幅白棺。

CHAPTER 5……9月15日

“昨天中午我身体不舒服于是待在那里没动弹,请谅解。希望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
——司空“
看完以后白露做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快速把纸条撕成了碎片。她想我真不该同情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很快她又收到一张纸条。
“希望你原谅我这个罪人……”
这次不等白露看完就被撕成了几块。白露真想大喊,拜托你别再纠缠我了,我需要自由!

CHAPTER 6……9月16日

这是夏天的最后一天了,17日就是霜冻日。到时候,青霜会铺遍夏终市这片被红叶铺满的大地。骤然间凉意袭来,秋天来到。
就在这夏天的最后一天,大雨尽情洗刷着干旱的空气。乌云阻挡了来自天国的炎热阳光,带到了难得的湿凉。
等着我,等着我……
白露向医务室飞奔,暴雨尽情击打着她。
等着我,等着我……

病床上的司空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天的最后一场大雨,就像天国的鼓手细密地拍击着大地。
伴以神女的歌声和庄严的钟声。
多么熟悉的声音……他想。
病床周围站着众多沉默的医生和老师;床头上伏卧着一只白鸽。
突然他看到窗外一个飞奔而来的身影,浑身浇满了雨水。
这么个傻姑娘……他微笑了一下,辗转过身去,手按在床头的一个日记本上。鸽子轻轻走到他的耳边,亲昵地卧下。

“白露,他已经走了……”
“他的心脏竟然一直处于冰封的状态,冰的低温得以使他早已死去的心跳动……”
“所以他必须保持较低的体温才能维持心跳……”
“夏终市太热了,他霜冻的心彻底解融了……”
无数钟感觉像白蚁一样涌上心头,白露走出医务室。
她感觉外面很凉,抬头一看,下雪了。
霜冻日提前一天到来了,炎热的夏天结束了。

《××科技报》
中国科学院成功合成Tb·2R1034放射性远导粒子,并用它进行了一系列低温实验。实验表明这种粒子在低温下可以强制细胞进行生命活动……但是这种粒子非常难以合成,大约需要一百年才能合成成功。
迫于媒体压力,专家终于承认他们曾对一位古人的遗体做过该实验,并成功。可是他逃离了实验室……

白露放下报纸,泪流满面。她慌忙拼凑起那张未看完的纸条的碎片。
“希望你原谅我这个罪人。如果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我愿意再等一百年。I like your company in my life.
——孙中山“

附:司空的日记

9月9日 炎热
今天是重阳节。夏终市的重阳节没什么气氛。……
另外今天中午我看见了一个看报纸的女生。开学以来我还没有一个朋友,我希望和她交朋友。但是这里太热了,我的心又开始解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
9月10日 闷死人
听说到了“霜冻日”,这里就不会这么热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忍受高温的折磨。
今天白露被罚站了,原因是不好好听讲。老师是对的。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以后怎么为我国效力呢?当时想起革命时那些朋友,同甘共苦的,我决定和她一起站着,于是我就趁机站了起来。没想到学生对我这个行为很感兴趣——政治老师更有兴趣,说了一大通,什么“枣恋”之类的,我没大听明白。
9月13日 还是热啊
今天我用外文给白露写了一张纸条,“I like your company in my life.”意思是“在生活中我喜欢你的友谊。”没想到有人告诉我白露讨厌我(“不喜欢我”),我很伤心。当年连宋太太也不敢这么说我呀!
原来我这么讨人烦,唉!
9月14日 热!
今天我的心又出问题了,中午那一会儿特别热,它竟然停止跳动了。等我恢复了,白露已经发火走了。还说“你太过分了”。我真不明白我哪里过分了。现代的学生的话真难理解,交个朋友真难。
9月15日 不用写了——热
今天我给白露写了道歉信,想当年我写革命反思的句子都用上了,可她还是生气。唉,我就这么一个朋友,现在也没了……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现代人所说的交朋友都是要谈恋爱的啊!不谈恋爱的话男女是不能交朋友的。交个朋友就要谈恋爱吗?老子在临时政府成立时没这样规定啊……
9月17日 终于下雨了
今天终于下雨了,可是我的心脏已经受不了这的高温了……

-完-

2020/11 本文写于中学,出于恶趣味有些今天看来的敏感内容,已适当和谐。

《孤竹君之望》,砂仁贩的故事

预警:本文有一些脏话。

一场秋雨把傍晚的天空洗刷得明净无云;金黄是叶子瘫软在水洼里。
孤竹君缓缓抬起忧郁的目光,看见众雁南归。
秋风撩起他染得雪白的头发,掠动他纯白的长夹克,使他溶入背后的秋景,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古代诗人的儒雅之气。
空气中出现了他深沉的口音,是一种标准的、英气逼人的普通话,
“他妈的隔壁,今天的花生仁又没卖出去!”
孤竹君懊恼地甩了一下柔顺的白发,之间晚霞降临,行人纷归。
地毯上的砂炒花生仁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作为一个专卖砂炒花生仁(以下简称砂仁)的小贩,入秋以来销量一日不让一日。孤竹君认为应该在政府部门宣传一下才好。
“他妈的隔壁,我得给镇级人大代表反映!”

第二日清晨,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孤竹君换上了一套淡雅的白色袍子,理顺了长发,腰佩一块白玉,手持一柄写有“竹友”的折扇,搭公交车前去人代会场。
一小时后他又返回家中,扬了扬柳叶眉,自言自语:“我他妈忘了……”然后抗上一大麻袋砂仁,又搭了一趟公交车去了。

终于,他以一种儒气逼人的步子慢慢走入会场,那么慢,那么柔和,让旁边的看到他的人想起山涧流泉……他一直微笑着,左手自信地扇着折扇,右手则潇洒地扛着一麻袋砂仁。
主席台上的人大代表是庄。
在众目睽睽之下,孤竹君径自走向主席台,肩上的麻袋格外显眼。
“您是……”庄慌忙问。
“我他妈是孤竹君,妈的。”
“你是干什么的?”
“我他妈是……”孤竹君冷笑一声,收起折扇,把肩上的麻袋卸到地上,“我他妈是,砂仁贩。”
一瞬间在场数百人都流露出惊恐之色,屏住呼吸,冷汗哗哗的。
庄险些晕倒在地。镇上近年太平,所以会场没有安排保安。今天竟然有杀人犯这样大摇大摆找上门来。……郁闷!
庄问,“你……你杀人多久了……”
“我他妈的砂仁有一年多了吧。”孤竹君愤愤地说。一年多了都,很多砂仁都已经发霉了还是没有人买!哎。
“杀人多少?”
“砂仁就面前这些。”孤竹君又冷笑一下,看来看周围的人,同时指了指身边的麻袋。
会场沉寂了十几秒。与会者的目光畏畏缩缩地望着这个麻袋,迟钝地做出一个判断:里面装的是炸药……他要炸我们……
“今天你非要杀人不可吗?”庄努力做出友善的表情。
“我就是为砂仁的事而来。”孤竹君低下头,又打开折扇,优雅地一挥。“昨天没有一个人去,我他妈只好为这个事亲自来了。”
孤竹君抑郁地微微一笑。
“你……你想怎么样?”庄小心地问,一幕幕惨象展现在他的脑海。
“我他妈的就是要让全镇人知道,我他妈的砂仁与众不同!”孤竹君拎起麻袋走上主席台,“大家尝尝我的砂仁吧!”
看到孤竹君已经把“炸药”拎上了主席台,很多人站了起来,然后颤抖着坐下,小声念叨,“别冲动。”“别冲动。”
“等一下!”看见孤竹君把麻袋拎来,庄急了,“凭什么?给个理由先!你凭什么杀人?你为什么要杀人?”
庄咽了一口唾沫,又力有余而气不足地补了一句,“你不知道杀人是不好的么……”
“砂仁哪里不好了?”孤竹君突然仰起脸,眼中掠过一丝红光,“我家世世代代是砂仁贩,现在我八十岁的奶奶他妈的还是砂仁贩!我妈他妈和我他妈从小就是砂仁贩,我们祖祖辈辈热爱砂仁,也真心喜欢砂仁。我他妈以砂仁为生计啊!”
“……”
“好了……尝尝吧!”
孤竹君把麻袋提到主席台的桌子上,桌前那位乡镇干部吓得面色死灰。
庄的秘书从主席台后走了出来,手中还战战兢兢地捧着茶杯,小声说:“镇警察来了——”
庄和在场群众仿佛绝处逢生。
孤竹君正在解麻袋上的绳结,看见秘书手中的茶杯,淡雅一笑:“狗 X 的,我不喝镇井茶,我喝龙井茶。”
之间一个指挥员带着几个便衣警察从偏门进来。每个便衣警察手中都提着一个箱子,里面是拆炸弹的器具和防爆装置。
孤竹君又想开口,只听见指挥员指着便衣们说:“看,我带来了这么多镇警察。”
这是警察们把拆弹盒端到胸前,等待行动。刚过了中秋节,拆弹盒都贴上了精美的装饰画,犹如一个个包装盒……
孤竹君恍然大悟,英俊的脸又微笑了,说,“这么多盒镇井茶……我他妈的怎么好意思……一盒就他妈够了。”
庄已经观望了很久了,这时他插嘴道,“你不要杀人了。”
“为什么不要砂仁?” 孤竹君说。
“这样,我们做笔交易。”庄说。
“你要用……镇井茶交换我的砂仁?” 孤竹君说。
“对,如果你不要杀人了,镇警察们就会放你一马。”
孤竹君很高兴。用砂仁换些茶来喝,还可以把自己的砂仁推广出去,实在是很划算。于是赶紧拆麻袋取砂仁。
在场者都吓坏了。这个杀人犯显然是要取出袋中的炸弹啊!完了完了……
指挥员立即发号施令:“快!我们要拆弹!”
麻袋还没有解开,孤竹君突然停下,仰起脸生气地说:“他妈的隔壁。怎么?光要砂仁还不够,还要柴鸡蛋?你以为镇井茶他妈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看见便衣们还没有动手,指挥员急了:“快!拆弹啊!”
孤竹君轻蔑一笑:“好吧,给你柴蛋!”他的口袋里刚好有两个柴鸡蛋,早晨时间仓促没有来及吃,就装在了口袋里。这时他掏了出来。
“停!!”便衣们刚要冲过去,突然听见指挥员破喉大喊,“小心!他拿出了引爆器!”
便衣们突然停住脚步,险些栽过去。
孤竹君笑了笑,伸出手中的两个柴蛋:“你们他妈的不是要柴蛋吗?”
指挥员慌忙说:“不拆了,别冲动,不拆了,我们错了……”
“不要了?我草,早说。还是给你们些砂仁吧!” 孤竹君把两个柴蛋放在桌子上,又去解麻袋。
这时庄对指挥员使了个眼色。指挥员注意到了桌上的“引爆器”。
庄有意大喊:“你想杀人多少啊?”
“别急,你们每个人都能尝到我他妈的砂仁……” 孤竹君高兴地抖了抖肩膀,坏笑了一下。
趁孤竹君分心,指挥员一个箭步冲上主席台,拿起两个柴蛋就跑。虽然他惊奇地发现孤竹君并没有在意,但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他高高跃起,横着飞破窗而出。(忘了说,会场在 6 楼……)
在场的群众被指挥员舍己救人的精神感动哭了。
孤竹君看呆了。
“他已经没有引爆器了,我们上吧。”

“镇法院一审判决如下:孤竹君犯勒索罪,恐吓罪,故意杀人罪,多次利用蛋状凶器杀人。判处孤竹君拘留一天,罚款五十元整,没收全部凶器。”
“他妈的隔壁了,” 孤竹君优雅从容地从派出所走出来,“砂仁没他妈宣传出去,倒是给没收了。”
他抑郁地抬起头,看见落叶纷飞,众雁南归。
他肚子咕咕叫着,这个秋天更难熬了。
“原来青春是如此的伤痛啊……”

~END~

后记

多年来,玩网游时用ABC输入法打“我要杀人!”时,总打成“我要砂仁!”于是……

《回梦佛约》

“贾婉眠,贾婉眠……贾婉眠……!”吴心梦整个晚上都在念叨这个名字。

他突然惊醒,朝阳正照耀着自己满面的泪痕。他坐起来,头一阵痛。他想起昨天的事,新的泪水覆上了晒干的泪痕。

他失恋了,准确地说是被人拒绝了。被人甩出短短的一句话,破灭的积蓄了一年的所有希望。

“别再纠缠我了,你这个丑八怪。”贾婉眠昨天这样对他说。

想起这个,他的心又是一阵绞痛。他照照镜子,洗洗脸,又照照镜子,枯败的头发,落魄的眼睛,凹凸不平的皮肤,的确是个丑八怪。

从昨天的那一刻起,生活中的所有问题似乎都暴露出来了。由于丑陋,他平时弯着腰,低着头,不敢正视别人;由于丑陋,参加文艺演出的机会与他失之交臂;由于丑陋,朋友们都有些看不起他,连同宿舍的方寸寒和李幻也会奚落他;由于丑陋,他几乎放弃了学业,放弃了梦想……但之前那无数种的由于,也比不上这次这样刻骨铭心的打击。

早自习时,吴心梦一个人躺在湖边,看着清晨的云霞,独自悲伤——一切的一切的失败,一次的一次的悲哀,归根到底是因为自己太丑了。

 

太丑了,太丑了……

看到那些自由浮动的白云,他觉得自惭形秽。可是这种丑陋是天生的烙印,一生都无以改变。他想,我没得选择。他想,我天生就是个失败者,还不如我的一个梦。我宁愿活在梦里。

“心梦?心梦——你在哪?”

他听到方寸寒和李幻从附近走过,可是他没有理会,躺在湖边的草丛里,昏昏睡去。

……

“你真的宁愿活在梦里?”

“?”吴心梦突然醒来,站起来向四周张望,没有看到一个人。湖畔的校园静谧如夜。

“你真的宁愿活在梦里?”

吴心梦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是谁?你在哪?”

“我是回梦佛。我在你的梦里。”

突然云层翻聚,形成一朵白莲,白莲上又浮现出一个巨佛形的云朵。

“只要让能改变我的丑陋,让我变成一个帅哥,我愿意活在梦里。”

“好。你马上会沉睡,并进入梦的世界。但是如果你十日内不选择醒来,你将永远活在梦里,直到死去。”……

 

吴心梦惊醒了。他站起来,看见太阳已高挂在湖面上方。

“我真的……不再丑了吗?……”

他看着自己湖水中的倒影。奇迹没有发生……果然是个梦……

就在这时,湖面的水纹发生了变化。一个清秀帅气的倒影出现在湖面上。

吴心梦惊讶地跳了起来。奇迹真的发生了,他真的变帅了……一切失败的恶源随水纹消逝而去,再也不用自卑,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

从那刻起,生活的进程果然被逆转。一切顺心得令吴心梦有些惊讶。

不仅奚落荡然无存,每个人都开始喜欢他,追捧他,崇拜他。

“你就是我们学校最帅气的吴心梦?”

“你就是全校成绩第一名的吴心梦?”

“你就是艺术大赛特等奖的获奖者吴心梦?”

“嗯,是我。”

“嗯,是我是我。”

“我就是。”

吴心梦,这真的是我,我的人生真的改变了……

 

十天后,佛问他,你要醒来吗?

不!他亢奋地说,不!我要永远活在这里!

 

麻痹……

这种明星般的生活,对高一学生吴心梦来说,只剩下这个词来描述。

当他整天忙着回答“是我是我”的时候,他已经在怀疑“这是不是我”了。

残酷的奚落、沉痛的失恋已经在梦中消失。贾婉眠……方寸寒、李幻……都在仰视他。当他开玩笑时,他说:“李幻,你是个笨蛋……”

李幻会大声回击“你是个SB”,然后追着他满宿舍打。

然而……

现在……

李幻说:“您是对的……帮我签个名吧……”

这时他一阵失望,并且开始觉得,梦可能是自己的。

原来梦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按照吴心梦所期望的方式演绎这个梦。不会有挫败,一切都会顺心,并且永远会这样下去。梦里的每一个人,只不过是自己想象中的,没有主见,没有思维,他们只是自己梦的演员……

佛没有告诉他。

他是一个人活在梦里的。

他大叫回梦佛,佛没有出现,没有回应。他记起佛的那句话,“如果你十日内不选择醒来,你将永远活在梦里,直到……”

 

消失吧。

当风嗖嗖地从耳畔掠过,吴心梦想起那个丑陋的自己。因为奚落而悲伤,因为小小的进步而喜悦。“那才是我。”

风掠过他的面颊,从六楼到一楼,沉重地下坠。

在下坠中他想起贾婉眠。

他想起好兄弟方寸寒和李幻。

梦一样的生命……消失吧……

 

“大毛!起床了!喝完汤下地干活!”他听到一个农妇的声音。

他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朝阳正照耀着自己满面的泪痕。

他想起刚才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叫“吴心梦”……他还遇到了回梦佛……之后永远沉睡……还自杀了……

他笑笑,走出堂屋。没有贾婉眠,没有方寸寒,没有李幻,没有佛。只有满院鸡鸭。

原来记忆中的一切,仅仅是一场梦。

 

-完-

《鸡肉》,预言中的弑神之鸡……

###上篇 泰坦之牢
传说太阳神的儿子小阿波罗来到了人间……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在人间的某所学校,有个学生眉心长着一个红点。他自称太阳神的儿子小阿波罗。但是大家都嘲笑他,欺负他。
“神经病,吃死吧!(屎)”
“把他关进鸡窝里!”
鸡窝在学校食堂附近。
轰,啪,锁上了。
鸡窝里黑暗如夜,更关键的是门打不开。这个学生感到十分绝望。
一只鸡正在鸡窝里安详地睡觉,似乎有人类的声音打搅了它的美梦。那个人类正自言自语:“看来我只有和这只鸡交换肉体,才能蒙混出逃了……”
鸡窝里一阵骚动,然后闪过一道光。
而那只无辜的鸡睡眠越来越混乱,它的鸡脑里似乎逐渐出现了从不曾有的记忆和想法。它的鸡脑很是疑惑,并且觉得周围似乎太乱了一点。它很生气决定醒过来大叫几声。
它决定醒过来并大叫,喔喔喔!
于是它睁开眼睛……

“喔喔喔——”
“哈,李鸡肉你醒了!”同桌笑。
“还学会打鸣了?”另一个男生说。
“走,去慢鸡炖!”他们拉住李鸡肉就走。
慢鸡炖是他们学校的快餐厅。
一路上,李鸡肉有点迷糊。当走到慢鸡炖门口时才想起那个梦,恍然大悟:“瞎胡乱!我TM是只鸡!”他非常悲伤非常失望!搞了半天自己曾经是只鸡……唉!
他发疯地离开曼鸡炖。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憎恨这个肉体的主人,才不想当人,当人让他厌倦。他想回到鸡的肉体里面,简称鸡肉。
鸡肉,鸡肉……这对人类来说无比常见的一个东西,竟成了李鸡肉魂牵梦萦的心灵港湾。
他跑去找自己最尊敬的数学老师倾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世。

数学办公室里,老蛤正在低头沉思,见李鸡肉来了,他耐心听着。
“哈,你这不是搞笑吗应该是。”老蛤大笑,露出金黄金黄的,真牙。
“应该是”是他的口头禅。他每天上课会说几百个呢。
“我真的是只鸡!请帮我找回肉体吧!”李鸡肉痛苦而真诚。
“应该不是应该是!你这太有才了应该是。”老蛤继续笑,眼睛眯起来。
“相信我吧老蛤!!!!!!!”李鸡肉眼里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像鸡一样卧在老师皮鞋上。
老蛤的笑容慢慢散去。他深沉地转过蛤蟆般的面容,望着无尽的天空:“行应该是。看你诚恳应该是,我应该告诉你应该告诉你的真相应该是……It is time应该是。”
李鸡肉还是吃了一惊。真相!Time?
自己的身世,还有这所有些不正常的学校,到底有着怎样的阴谋?
“其实,我是泰坦巨神中的成员应该是。无数年前,泰坦应该是应该是真正的神应该是,但应该是宙斯应该是夺取了泰坦的神权应该是。我们泰坦被放逐到菏泽市一中应该是……”
“汗……”李鸡肉头昏目眩,“这么说,一中许多人都是泰坦巨神应该是?”
“是应该是,”何老师站了起来望向天空,接着说,“我们期待那一天应该是——我们应该要复仇,应该是。”
“那么我……不……曾经这个肉体是……”
“应该是太阳神的儿子应该是,”老何看着红日,“我们把他关在学校,拿他敲诈宙斯应该是……应该不是敲诈应该是,应该是俘虏应该是……学校守备森严,逃学很难应该是。没想到他用你的肉体跑了应该是。因为保安对鸡没什么怀疑应该是。”
听到自己的肉体,李鸡肉怒发冲冠:“我怎么才能找回肉体变会一只鸡?”
“嗯……先毁掉太阳应该是……也就是太阳神应该是……”
“那么地球上的生物怎么办?”
“宙斯会让小阿波罗——也就是你这肉体的主人——来当新的太阳应该是。然后想办法把他弄地上来,与之交换肉体应该是。变回一只鸡不再是梦应该是。”
“谢谢老师。”
“下回有问题写错题本上应该是。”

当李鸡肉想起问老师如何毁灭太阳时,他已经走回教室。
班主任地理老师正在讲课。
“太阳的主要成分是氢和氦,打个比方……李鸡肉!!想什么呢!!站起来!!!!!!”
“……”李鸡肉站了起来,同学们都在看他,尤其是他帅气的同位。
“开什么小差啊!!状态!!档次!!境界!!说!!想什么呢!!”
“毁掉太阳……”
同学们瞬间笑了。
“哈哈哈O(∩_∩)O哈!”
“哈哈!”
“老搞笑了——”
“那得笑,哈哈!!”
……
“……”只有老班的神情却突然凝重了,“下课到我办公室!!”

办公室。
“我也就不瞒你了!!”班主任说,“打个比方!!我等你这一届学生已经很久了!!再比方说!!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
“别打岔!!!!!!!!嗯,其实阿波罗家族一直有个灵肉交换的传统!!小阿波罗与你交换肉体成了一只鸡!!打个比方!!太阳神大阿波罗其实曾经和一个豆沙饼交换过肉体……”
“操……”
“别说脏话!!——所以太阳是圆的!!”
李鸡肉瞠目结舌。
“……所以,想毁掉太阳,可以去问卖豆沙饼的老头,”班主任狞笑了一下,“还有,晚自习我检查你的地理玄(学案)……”
“哦……”郁闷了。

食堂。
“你吃豆沙饼上瘾了,”卖豆沙饼的老头说,“其实我做的那个豆沙饼一个致命的问题——我是泰坦巨神中的豆沙之王,阿豆沙——那就是:那一次豆沙不够,我放了一只死苍蝇进去了,于是太阳会飞了 ,成了会飞的豆沙饼……还好,其实我老伴就是那只苍蝇的奶奶,老(并且母)苍蝇——咋着,我作为神娶一个苍蝇你有意见?——让她把孙子召唤回来,太阳就不会飞了,就会下山了……如果小苍蝇明天早晨不回到豆沙饼里,太阳神就会在山下飞不起来,憋死了……”
“那么有劳了,苍奶奶。”
一只大号老苍蝇飞了出来:“嗯。
古老的神的荣光~
照耀着我们的翅膀~
女神的庇佑~
在我们的爪上……”
这时烈日突然下坠。黑暗中只见一只小苍蝇(并发出熟豆沙的气息)飞了回来,站在手抓饼摊上,说,奶奶好!
“乖孙子,你不要再回太阳上去了。因为,预言中的弑神之鸡已经出现,宙斯的残暴统治要结束了!”
不久,世界真的完全陷入了黑暗。只要等到明天,太阳就会挂了。

不知怎么的就日食了,英语课上只好开着灯。
姚伟边做题边把鼻涕抹到窗台上。一摸,一个豆沙饼,就吃了起来。
他没有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一般的豆沙饼。它其实是太阳神。吃着吃着,另一个灵魂在占据他……
“鸡哥!”过了不久,姚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李鸡肉旁边,“我潮——跪下!”
哄堂大笑。
“哈哈,纯杀掉。”
“不愧是三哥的人……”
……
“为什么?”李鸡肉心不在焉,因为他还在盯着墙上的时间,太阳即将憋死……到时候,大功告成。自己梦寐以求的鸡身就到手了。自己,终于做回了自己!
“同归于尽!”姚伟怒目圆睁。
这个回答让全班的笑声更大了。
“这样不good,是吧同学们看,”英语老师生气地对姚伟说,“会你的seat上去,OK?”
然而姚伟不仅无视老师的警告,而且——开始冒烟了,似乎快烧着了……
“你is阿波罗!”老师震惊的说,“太阳神阿波罗!快run!他要爆炸了!Oh my God!”
于是是一窝蜂。紧接着教室里剩下李鸡肉和姚伟。
姚伟突然跑到李鸡肉身边,一把拉住他,在背后的手指掐住他的喉咙。
“你吃了豆沙饼?”李鸡肉震惊地问。
他感觉到姚伟的火焰已经烧到自己的后脑勺上。
“我是太阳神不是豆沙饼我潮——”火焰更猛烈的燃烧,“同归于尽吧,朋友,凡人!”
说时迟那时快,李鸡肉挣脱了束缚,迅速以一拳一脚把姚伟打倒。姚伟已经烧焦一半,像炭一样碎成几块掉在地上,大叫“不不不!”很快烧成了灰烬。
灰烬中发出一个弱蛋一样的声音,“我潮——”
李鸡肉踢开灰烬。
“我怎么变成了一小块豆沙饼了我潮……”是姚伟的声音。
于是从此以后,孙璐每天从113中东上铺带上一块发霉的豆沙饼去上课,很受鄙视。
而太阳,真的不复存在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却长得有点奇怪。
《纽约时报》:Fuck!The sun has become a chicken!
《伦敦日报》:Oh!A chicken id shinning’n the sky!
《东京早报》:鶏は絶えず太陽になったあることが!
没错,他就是小阿波罗。正如何老师所说的,李鸡肉看见自己的肉体出现在天上成了新的太阳。他怒不可遏,真想立即夺回肉体。

###下篇 众神之战
在李鸡肉还在思考毁掉新太阳的时候……
“我看看——今天该哪位同学研究啦……李鸡肉!”语文课的杨老师讲道。
他漫长的一生绝不会想到,这三个字让这成为了他最后一节课。
“大家好,我要讲一个神话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普罗米修斯盗取圣火被宙斯放逐……”李鸡肉心不在焉地背着。不过他倒没有背错。
“不要——胡说,”杨老师把书本举到牙前,“他只是——捡了太阳神的烟头扔下凡间——”
你咋知道?你看见了?同学们都觉得杨老师的辩解有些无力。
更奇怪的是,杨老师是从来不开玩笑的。
“哦……之后他被放逐到东方被鹰……”李鸡肉继续讲。
“别胡说了——”杨老师踱来踱去,每说一个字就蹦跶一下,“他——被放逐到东方——每天晚上被鸡啄食内脏而死——早上又会复活——痛苦永远不止——”
李鸡肉实在无奈了:“是你演讲还是我演讲?”
何老师也站在门口看热闹。
“是你——”杨老师说。
“后来……”李鸡肉想讲下去。
“然而,”杨老师脸一抬,“我——就是普罗米修斯。”
教室里鸦雀无声,三秒后爆笑。
“老杨你太有才了应该是。”老何也笑了。
“拉斯古斯——不要再欺骗他们了——”杨老师第一次这么生气,指着老何,“这一天终于来了!李鸡肉,谢谢你的出现!你——谢谢你——再见!”
说完老杨拔刀自杀了。
“万年的折磨结束了应该是……”老何深有感触地说,“李鸡肉,来我办公室。”
教室里只剩一具尸体和五十五双呆滞的目光。

办公室。
物理、化学老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应该是时候了应该是,”何老师对两位女老师说。
“李鸡肉,记住哈~命运三女神就在你眼前~哈~”物理老师站到椅子上说。
“是呢,”化学老师说,“阿特珀斯女神,克罗索女神,还有呢……”
“难道……”李鸡肉看着老何。
“我应该是拉斯古斯女神应该是,”老何不好意思地说,“我曾经是女神。以前像,现在不像了应该是。”
“我们要你找回记忆哈~回忆你做鸡的日子哈~然后呢,找到关于你肉体的线索~该说咒语了!”
老何说:“log——”
“物质的量昂!”
“加速度无!”
李鸡肉面前的痰盂发出奇妙的白光,他往里面看去……

“花鸡鸡,”小瞎子鸡说,“你看你好丑。”
李鸡肉很惊讶,他居然变回了一只鸡,回到了学校的鸡窝,虽然别的鸡总是嘲笑他。这让他流下了眼泪。
“你、你是个小瞎子!”李鸡肉反驳。
“你是花鸡鸡!”
“你是小瞎子!”
这时,一个慈悲的声音从天外传来:“李鸡肉,注意你的言行应该是。你是在回忆应该是,赶快找线索应该是。”
好多鸡围了过来,“花鸡鸡!”“花鸡鸡!”
有一只小母鸡说:“花鸡鸡,为啥你的翅膀比我们的花呢?”
“因为……因为……”李鸡肉四下看着翅膀,心中一喜,“对了,我从小就有花斑病,对水过敏!一沾水就动不了!”
眼前一黑,李鸡肉已经从痰盂钻了出来。
三位女神心花怒放:“一切都很顺利应该是/哈/呢。”她们让李鸡肉去看天气预报:不出意外,三天后就会下雨!三天……李鸡肉的眼神无比坚定。再有三天,我也许就能回到鸡肉里了。这些年,做个人好累啊!
“别高兴的太早应该是,等小阿波罗落下来,咱们得把他抓住应该是。这样,你去男宿舍宿管和女宿舍宿管那分别去一趟应该是。”

李鸡肉疑惑地去了。先找了宿管大爷,原来他就是天穹之神乌拉诺斯。
“数学老师让我来的应该是。”
“哪个数学老师?”老银稀里糊涂地看着他,“哦,肯定是老何嘛应该是!你稍等。”
他回屋里,牵出来一只狗。
“这是天马。”
“天马?”李鸡肉觉得他老糊涂了,“是个狗!”
“这就是个狗日的天马!”乌拉诺斯有点生气,“你几道个狗稀粑粑!”
李鸡肉更迷糊了,但知道他在骂人。他牵着天马,又去了女生宿舍。
“数学老师让我来的应该是。据说您就是大地之母盖亚,请您赐予我力量吧,我要打败小阿波罗。”
“哪个数学老师?”大妈拿着扫帚,“我不能相信你,除非……”
“我可以做牛做马。”
“不用。你帮我买一斤土豆来,我就信任你。”
李鸡肉刚要走,看见黄爽穿着睡衣从楼道出来了。她大惊:“你这个流氓,来女生宿舍!我杀了你!”
“不要阻止我的梦想,黄爽同学!”
李鸡肉冒着生命危险,用土豆取得了盖亚大妈的信任,获得了神器“奥林匹斯之剑”!(就是那把扫帚)
“我年轻的时候梦见过你,”大妈说,“你一定就是预言中的弑神之鸡吧!”
“啊?预言里怎么说?”
“‘未来,将有一只弑神之鸡出现,接受命运三女神的试炼,解救普罗米修斯,面见众神之父和大地之母,更改众神的历史’!”
话音刚落,天上晴空霹雳。仿佛老天在表示赞同。
李鸡肉,更加有自信了。他虽然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鸡,但在众神的试炼下,他的确成长了。鸡也好,人也罢,命运总是在自己手里的!

三天后果然下起了暴雨,李鸡肉突然站起来,背起扫帚,牵着系在后门的狗。
“你造反啊?快坐下!”值日班长说,“检查的来了!”
检查的没来。但值日班长都喜欢这么说。
检查的?李鸡肉目光炯炯地看着值日班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说检查的,就算是上帝来了我也不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义无反顾冲进了暴雨里。
值日班长听了他坚定的声音非常感动,但想了想这话的意思,疯了。

数理化老师……不,命运三女神。宿管大爷大妈……不,众神之父和大地之母。任宪鲁和孙国印……不,大力神和火神。还有校长、副校长、副副校长……所有泰坦都冒雨站在操场上,围着一只鸡。
“给我老实点!”任宪鲁拿着一把巨剑,指着那鸡。
“不要杀它!”李鸡肉跑过来,“这是我的肉体!你,小阿波罗,还不快还给我鸡肉!”
“哼,宁死不给!”地上那只鸡倔强地说,傲视着在场的高大人类。他虽然不能动了,但是很傲气。
李鸡肉拔出“奥林匹斯之剑”,重重拍在鸡脑上。那鸡当即在雨里滚了几米。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解气应该是!”
“让你们新神族嚣张哈!”
“打个比方,霸气!”
……
其实大家上当了,小阿波罗是在等援军。雨天的电闪雷鸣越来越大,大得有些不正常。突然一个巨大的落雷,地面炸起一片火光。几个人影出现在那火光中。
雨幕,火光,傲慢的身影。
当烟气被重洗,他们的面庞显露出来。竟然只是几个抽着烟、穿着牛仔裤的小混混。
“是你们!”校长,也就是克罗诺斯,大惊,“宙斯!!”
原来,那几个青年就是现任神王宙斯、海王波塞冬、冥王哈迪斯。还有其它一些神!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也很多年没见过宙斯了,不想他们混得还不如泰坦。毕竟,泰坦们在学校还有份工作。
想到这里,命运女神老何有些感慨,眼睛湿润了。
“你们杀了我的太阳神,现在又虐待他的儿子!”宙斯抽着烟,“草泥马!”
“滚!”校长从天上摘了一把闪电,往宙斯头上扔去。
然而,宙斯毕竟是新的神王,神力是最强的。他接住雷电,又扔了回来。
“啊!”众多教职工被炸飞了。
“哈哈!”那鸡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抖抖翅膀,“你们死定了!”
“李鸡肉应该是!”老何奄奄一息地喊,“靠你了!”
“为鸡肉而战!”李鸡肉大义凛然地骑上天马,挥着奥林匹斯之剑冲了过去。狗、扫帚……那几个青年都吓傻了。
他们混战数百回合,一直战到早晨。宙斯他们略占优势。
“可恶!”李鸡肉累得爬不起来了。
这时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一些学生不情愿地来跑操。
“哈迪斯,赶紧杀了他!”宙斯已经断了一条胳膊。
然而,什么都晚了。孙璐已经来跑操了,见李鸡肉趴在地上,以为他饿得不行,就把半块豆沙饼给他吃。
“走开!”李鸡肉很生气,把豆沙饼扔了。
其实他和孙璐都忘了,那是姚伟。
宙斯他们在休息,看见豆沙饼,连忙拿来吃着,补充神力。宙斯吃完,茫然地看了看双手:“潮,孙璐,你又把我咋了?”
哈迪斯和波塞冬大惊。
宙斯又清醒了:“不对,我这会儿思想不大对!快,杀了那李鸡肉!”
诸神一愣,紧接着大战又开始了。
一些学生来看热闹。在他们眼中是看不到神力、闪电的,只是一群小混混和老师在群殴。这,实在是罕见啊!
老何还没死,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没错,宙斯体内有了两个灵魂。而我们班那姚伟,原来就是预言中的潘朵拉!
据说,在弑神之鸡帮助泰坦复仇时,是一个叫潘朵拉的人熄灭了圣火!
“熄灭宙斯身体里的圣火应该是!”老何对宙斯喊。
宙斯骂道:“你敢!”然而,他又变迷糊了:“何老师,您眨(咋)趴在地上了?”
“姚伟,熄灭圣火!”
宙斯精神一震,大家以为宙斯又回来了。但这次不是,而是姚伟精神一震。他激动地说:“我看到宙斯体内的圣火了!”他把圣火颠倒过来,扣在宙斯肠子上。
“啊!”宙斯两眼冒火,十分痛苦。这简直就是断肠啊。
其它神也痛苦的不行,因为圣火是他们神力的源泉。
“就是现在应该……”老何还没说完,就用尽了力气,死了。
李鸡肉悲痛至极,拿起神剑砍向宙斯。“轰!”天崩地裂,遮天蔽日。冲击波将整个星球的人们都震晕了。等人们醒来时,雨过天晴,而且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师们,还是那些很好的老师。虽然老杨是真的自杀了……
校长带着他们给他开了追悼会。
众神就这样灭亡了应该是,相应地,奥林匹斯圣火也在去伦敦的途中熄灭了。那天,CCTV专题报道了这件事。幸好,泰坦们造出了新的圣火。
大家正悲痛老何的死,但由于冥王都死了,老何突然睁开眼:“……是!”大家都吓晕了。
校长帮姚伟搞了个新的肉体,比以前的胖了许多。
至于李鸡肉,他终于回到了鸡肉里,别提有多开心了!可惜,由于宙斯死时的爆炸,他的肉体也烧焦了……
成了烧鸡。